姜雨晴站在排练厅的中央，汗水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滑落。
镜子里的女孩有着一张近乎完美的面孔——高挺的鼻梁，薄而精致的嘴唇，还有那双总是带着疏离感的眼睛。
她抬起手臂，足尖轻轻点地，旋转，再旋转，直到整个世界都模糊成一片。"
再来一次。"
她对自己说，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。
这是她成为城市芭蕾舞团首席的第三个月，也是她连续第三十六天最后一个离开排练厅。
舞团的其他女孩们私下里叫她"冰美人"，说她冷漠得像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冰。
姜雨晴知道这些议论，但她不在乎。
舞蹈是她的一切，从七岁那年第一次穿上芭蕾舞鞋开始，她的生命就只剩下这一件事。"
姜小姐，您还在啊。"
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，姜雨晴的动作戛然而止。
她转身，看见一个男人倚在门框上，逆光中只能看清他高大的轮廓。"
排练厅九点关门。"
她冷淡地说，伸手去拿挂在把杆上的毛巾。
男人走进来，灯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。
姜雨晴的手指僵在半空。
那是一张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脸。
七年了，他的眼角多了几道细纹，下巴上的胡茬比记忆中更明显，但那双眼睛——那双总是***笑意的眼睛，一点都没变。"
程默？"她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"
好久不见，雨晴。"
程默微笑着，那笑容像是从未离开过，"我刚被聘为舞团的新编舞。"
姜雨晴感到一阵眩晕。
七年前，也是在这间排练厅，他们最后一次见面。
那时的程默还是舞团的明星舞者，而她只是刚入团的替补。
他们相爱，然后因为对舞蹈近乎偏执的不同理解而分开。"
恭喜。"
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抓起背包准备离开。"
等等，"程默拦住她，"我看了你上个月的《天鹅湖》，美得让人心碎。"
姜雨晴停下脚步，没有回头："那是我的工作。"
"你还是老样子，"程默轻笑，"永远把舞蹈放在第一位。"
这次她转过身，直视他的眼睛："不然呢？舞蹈就是我的生命。
不像某些人，可以轻易放弃。"
程默的表情黯淡了一瞬："我没有放弃，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。"
"编舞？"姜雨晴冷笑，"是啊，站在台下指手画脚总比在台上拼命容易得多。"
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。
程默离开舞台是因为膝盖的旧伤，医生警告他如果再跳下去可能会永远无***常行走。
她知道这一点，却还是说出了这样刻薄的话。
程默没有生气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："明天上午十点，全体排练，我编导的新版《吉赛尔》。
希望你能来。"
姜雨晴没有回答，转身离开了排练厅。
夜风很凉，她裹紧外套，走在回家的路上。
七年前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。
那时的程默是舞团最耀眼的明星，而她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舞者。
他们相爱得热烈而纯粹，直到那场改变一切的争吵。"
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极端？"年轻的程默抓着她的手腕，"医生说了，你的脚踝需要休息！""休息？"姜雨晴甩开他的手，"下个月就是首席选拔，我不能停！""如果跳不了舞了呢？如果永远不能再站上舞台了呢？值得吗？""如果不能跳舞，"她记得自己当时这样说，"我宁愿去死。"
第二天清晨，姜雨晴比平时早了一小时到达舞团。
排练厅空无一人，她换上舞鞋，开始热身。
十点整，舞团的其他成员陆续到来，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。
姜雨晴独自站在角落，看着程默走进来，拍了拍手让大家集合。"
各位早上好，"程默的声音温和却有力，"今天开始排练新版《吉赛尔》。
我知道大家对这个剧目都很熟悉，但这次我想尝试一些不同的表达方式。"
他环视众人，目光在姜雨晴身上停留了一秒："芭蕾不仅是技巧的展示，更是情感的表达。
这次的主角吉赛尔将由姜雨晴担任。"
人群中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叹。
姜雨晴愣住了——《吉赛尔》是她的梦想剧目，但也是最难诠释的角色之一，需要舞者同时展现纯真少女的甜美和死后幽灵的哀怨。"
为什么是我？"她忍不住问出口。
程默看着她，眼神复杂："因为只有你能跳好这个角色。"
排练开始了。
程默的编舞确实与传统版本大不相同——他减少了炫技的部分，增加了更多细腻的情感表达。
姜雨晴按照他的指示完成每一个动作，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。"
停，"程默叫停了音乐，"雨晴，你的技巧无可挑剔，但吉赛尔不是一台精密的机器。
她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，会爱，会痛，会心碎。"
姜雨晴擦去额头的汗水："我按照你的编舞跳了。"
"你在模仿动作，不是在演绎角色。"
程默走近她，"想想吉赛尔的心情——当她发现阿尔伯特已经订婚时，那种被背叛的痛苦。"
"我知道角色背景。"
姜雨晴冷冷地说。"
那就表现出来！"程默突然提高了声音，"舞蹈不是完美的旋转和跳跃，而是要把自己的灵魂撕开给观众看！"排练厅一片寂静。
所有人都看着他们，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。
姜雨晴深吸一口气："我的舞蹈风格就是这样。
如果你不满意，可以换人。"
她转身要走，程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："七年前你就这样，现在还是没变。"
"放开。"
她挣扎着。
程默反而握得更紧："不。
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逃开了。"
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锋，最终姜雨晴败下阵来："你想怎样？""今晚七点，老地方见。"
程默松开手，低声说，"我们需要谈谈。"
姜雨晴没有答应，也没有拒绝。
剩下的排练在沉默中进行，她机械地完成每一个动作，思绪却早已飘远。
老地方是他们曾经最爱去的一家小咖啡馆，藏在城市的一条僻静小巷里。
七年前分手后，她再也没有去过那里。
晚上六点五十分，姜雨晴站在咖啡馆门口，犹豫着是否要进去。
最终，她推开了那扇熟悉的木门。
程默已经坐在角落的位置，面前放着两杯咖啡——一杯黑咖啡，一杯加奶不加糖，正是他们各自的口味。
姜雨晴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，他竟然还记得。"
你来了。"
程默抬头，眼中闪过一丝惊喜。
姜雨晴在他对面坐下："有话快说。"
"你还是这么直接。"
程默苦笑，"我想说的是，我需要你真正理解吉赛尔这个角色，而不是机械地完成动作。"
"我理解角色。"
"不，你不理解。"
程默摇头，"因为你从未允许自己真正去感受。
你把自己封闭起来，用完美的技巧掩盖内心的空洞。"
姜雨晴握紧了咖啡杯："你凭什么这么说？""因为我了解你，"程默的声音柔软下来，"比任何人都了解。
七年前，你也是这样——为了舞蹈可以牺牲一切，包括我们的感情。"
"那是过去的事了。"
"对你来说真的过去了吗？"程默直视她的眼睛，"雨晴，这七年我从未停止想你。"
姜雨晴的手指微微发抖。
她想起分手后的无数个夜晚，独自在排练厅跳到精疲力竭，只为忘记他的脸。
想起每次在电视上看到他的编舞作品时，胸口那种撕裂般的疼痛。"
我们不可能了，"她最终说道，"你有你的路，我有我的。"
"为什么不能一起走？"程默伸手覆上她的手，"我爱你，从未停止过。"
姜雨晴猛地抽回手："够了！明天排练我会按你的要求跳，但请不要把私人感情带进工作。"
她起身离开，没有回头看程默受伤的表情。
接下来的几周，排练变得异常艰难。
姜雨晴强迫自己按照程默的要求去"感受"角色，但每一次情感的流露都让她感到脆弱和暴露。
而程默，虽然专业上无可挑剔，眼神中却总带着她读不懂的情绪。
首演前一周的彩排，姜雨晴终于找到了状态。
当音乐响起，她不再思考技巧，而是完全沉浸在吉赛尔的世界里——纯真的爱，痛苦的背叛，死亡的解脱。
她跳得如此投入，以至于结束时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。
排练厅里鸦雀无声，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。
舞团的同事们惊讶地看着她——"冰美人"姜雨晴竟然在舞台上流泪了。
程默走过来，眼中闪烁着光芒："完美。"
姜雨晴别过脸去擦眼泪："只是工作而已。"
"不，"程默轻声说，"这是艺术。"
首演当晚，剧院座无虚席。
姜雨晴在后台做着最后的准备，心跳如雷。
这是她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时刻，也是她第一次允许自己在舞台上展现脆弱。"
五分钟后开场。"
舞台监督喊道。
程默出现在化妆间门口，手里拿着一朵白色的小花："给你的。"
姜雨晴接过花，认出这是吉赛尔在第一幕中采摘的野花："谢谢。"
"紧张吗？"程默问。"
有点。"
她罕见地承认了。
程默突然上前一步，轻轻拥抱了她："你会惊艳全场的。"
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姜雨晴僵住了。
程默的气息包围着她，熟悉又陌生。
七年来，她第一次允许自己靠他这么近。"
该上场了。"
她轻声说，挣脱出他的怀抱。
《吉赛尔》的第一幕开始了。
姜雨晴完美诠释了乡村少女的天真烂漫，当她发现心上人的背叛时，那段"疯癫之舞"让全场观众屏息。
第二幕..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