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色的外壳烫着金色的字，沈清捏在手里，那温度像是从离婚证上透过来的，带着某种荒诞的讽刺。
民政局门口的梧桐树枝桠光秃秃的，初春的风裹着尘土刮在脸上，有点疼。
她仰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，把两本红本本塞进包里，拉链拉得死紧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什么。
手机在包里震个不停，屏幕亮起来时，母亲林淑芬的名字跳了三次。
沈清深吸一口气，划开屏幕，跳出的不是电话，而是条微信：“清清，到家没？王阿姨介绍那个儿科医生，晚上七点，妈订了‘望湘园’，你别迟到。”
“望湘园”是她和陈默以前常去的餐厅。
沈清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住，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。
她和陈默的离婚证才刚拿到手，墨迹大概都没干透，母亲已经替她安排好了下一场“相亲局”。
她没回消息，将手机塞回包里，转身走向地铁站。
路过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时，收银台的张姐隔着玻璃门朝她招手：“清清回来啦？听说……”话没说完，眼神已经落在她空着的无名指上，那枚婚戒昨天刚摘下来，指根处留下一圈淡淡的白痕。
沈清扯了扯嘴角，算是打过招呼，脚步没停。
她知道张姐后面想说什么，这小区就像个巨大的扩音器，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在半小时内传遍每栋楼的厨房和阳台。
刚进楼道，感应灯啪地亮了，对门的王阿姨端着一盆刚洗好的青菜探出头来，老花镜滑到鼻尖：“清清啊，可算见着你了！我跟你说，我娘家侄女的同学，在税务局工作，小伙子长得精神……”“王阿姨，我先上楼了。”
沈清打断她，声音尽量放柔和，却掩不住那点仓促。
她几乎是逃也似的按了电梯键，金属门缓缓合上的瞬间，还能看见王阿姨那张写满“热心”的脸。
电梯数字跳到十三楼，“叮”的一声，像是某种宣告。
沈清走出电梯，就看见自家门口站着个人——楼下的李奶奶，拄着拐杖，身边还跟着个打扮得齐齐整整的年轻姑娘。
“清清回来啦！”李奶奶笑得满脸皱纹都挤到了一起，拽过旁边的姑娘，“这是我外甥女，从上海回来的，听说你……哎呀，都是好孩子，认识认识？”那姑娘看起来比沈清小几岁，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和尴尬，朝她礼貌性地点了点头。
沈清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，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好几圈才拧开。
“李奶奶，我有点累，先休息了。”
她几乎是把自己摔进了门里，后背抵着冰冷的门板，才喘上一口完整的气。
客厅里还残留着陈默搬走前最后一次打扫的痕迹，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。
沈清把包甩在沙发上，瘫坐下去，才发现手机又在响。
这次是家族群，红点已经堆了十几条。
她点开看，小姑发了张照片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写字楼前，配文：“海龟博士，金融行业，年薪百万，清清看看怎么样？明天有空见个面？”下面立刻跟上一串亲戚的附和：“小姑眼光好！”“清清别错过了！”“女孩子还是要找个好归宿。”
沈清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，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。
她想起早上在民政局，陈默签字时手有点抖，她当时还觉得可笑，现在才明白，那抖的或许不是手，是某种被连根拔起的生活。
而她这棵被拔起的树还没来得及在新的土壤里站稳，周围的人已经拿着各式各样的“肥料”围了上来，急不可耐地想把她移栽到下一个指定的位置。
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，城市的霓虹灯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，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沈清掏出那两本红色的离婚证，放在茶几上。
封面上的烫金字在微光里闪着冷硬的光，像两个沉默的惊叹号。
她拿起手机，给母亲回了条消息：“妈，我今晚不回去了。”
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，沈清将手机倒扣在桌上，长长地吁了口气。
那口气里，有解脱，有疲惫，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、破土而出的倔强。
才刚离婚，世姐就急着给她安排新的剧本。
但这一次，她不想再按别人的剧本来演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