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寒川忽然想起,那***去追沈流萤时,曾见过一个与楚云朝极身形相似的女子,望着漫天飞雪出神,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素色披风。
那时他只满心牵挂着沈流萤,只以为自己看错了。
难道那时,她就在人群中看着他转身离去?
正怔忡间,福安又匆匆上前,双手捧着一叠信笺,脸色苍白:“将军,属下在夫人妆台最下层的抽屉里,找到了这些,是关于您和……”
“和什么?”霍寒川的声音嘶哑得厉害。
“是……是您与沈姑娘相处的画,还有书信。”福安不敢抬头。
霍寒川接过那叠信笺,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。
最上面是一张素笺,画中男子身着银甲,正低头吻着怀中女子的唇,那女子鬓边斜插一支金步摇,钗头的红宝石熠熠生辉——那是他去年生辰时,寻遍长安才觅得的鸽血红,楚云朝说样式太过张扬,让他收起来,他却转头送给了沈流萤。
画旁题着一行娟秀小字:“将军所赠,流萤视若珍宝。”
他猛地将信纸掷在地上,又抓起一张。
画上,他单膝跪地,正为沈流萤揉脚,那女子耳垂上的东珠耳环,莹润饱满,分明是前几***从内库取出,本想给楚云朝补生辰礼,却被沈流萤软磨硬泡讨了去的。
旁边批注:“将军为我揉脚时,说往后只疼我一人呢。”
一张又一张,画中是他与沈流萤的种种温存:他为她描眉,她为他研墨,他在桃花树下为她簪花,她在凉亭中为他唱曲……每一笔都细致入微,每一句批注都带着刺,扎得他眼生疼。
“将军,”福安跪在一旁,声音艰涩,“前些日子,总有些信鸽往主院飞,属下以为是军中密信,便、便未曾拦着……想来,这些画便是那般传来的。”
霍寒川如遭雷击,呆立在原地。
原来她什么都知道,知道沈流萤鬓边的钗是他送的,知道沈流萤耳垂的珠是他给的,知道他在沈流萤院里说了多少温存话。
可她从未问过,从未闹过,只是每日依旧为他备好朝服,温好汤羹,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。
他忽然想起昨夜回房时,案上放着一碗温热的姜母鸭汤,旁边压着一张纸条,是楚云朝的字迹:“天寒,趁热喝。”
那时他只当是寻常,如今想来,那或许是她最后一次为他做这些了。
原来,她不是不怨,只是早已心死。
千里之外的南疆,却是另一番景象。
暖阁中燃着驱寒的艾草,楚云朝坐在竹窗前,正低头抄写医书,案上堆着晒干的金银花、薄荷、紫苏,散发着清苦的药香。
一只灰色的信鸽落在窗台上,轻轻啄着窗棂。
楚云朝放下狼毫,将信鸽拢入怀中,解下它腿上的小竹筒,抽出一张字条。
上面只有一行字:东窗事发,霍寒川已知。
她看完,将字条凑到烛火上,看着它化作灰烬,随风飘散在暖炉的热气中。
然后重新低下头,笔尖在宣纸上划过,留下工整的字迹:“治风寒初起,用紫苏三钱,生姜两片,葱白三段,水煎服……”
窗外,南疆的冬日没有雪,只有淅淅沥沥的冬雨,敲打着四季青的枝叶,淅淅沥沥,仿佛在洗涤一切痕迹。
就像她此刻,正一笔一划,抹去那五年婚姻里所有的爱恨嗔痴。
往后山高水长,她是楚云朝,不再是霍寒川的将军夫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