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隔九年，我又一次出了这洛阳城。
虽然两次出城后都会经历长途跋涉，但我所怀的心情却完全不同。
上一次，伴随着我的，是满腔的仇恨，极度的悲伤和不解。
而这一次，我则满怀着即将与故人重逢的希望。
不同于上次不知目的地的旅途，这次前往扬州，我的速度快了许多。
不出两日，我便到了扬州。
进了扬州后，我便开始寻找鸢她们的踪迹。
这么一看，我的人生颇有种循环的感觉。
上次旅途后期我在寻人，这次旅途后期我还在寻人。
莫名感觉有点好笑是怎么回事。
他人都说人生无常，我这一生却像那影子戏一般，如此有规律。
呵，想到影子戏，那小崽子的身影又浮现了。
得，不乱想了，还不如好好找人。
...我在扬州城里寻了两日，并未问到她们一行人的踪迹。
离开了么？
一种失落感涌上我心头。
也对，这世道这么乱，她们怎么会一首在一个地方定居。
此时天色己晚，我见路边正好有家茶馆，便想着进去歇歇脚，等过了今天再离开。
等我在店里坐了一会，那店家便招呼茶客们，说是待会会有影子戏演。
影子戏么？
倒也很久没看过了，今日重新回忆回忆往事也好。
...很快，影子戏开演了。
剧目是《三英战吕布》。
熟悉的剧，不同的人。
这是我听到剧名时的第一感受。
“白袍——乌甲素包巾！
丈八蛇矛——手内喔哎！”
熟悉的台词唱起。
我的心里不禁泛起了一丝酸涩。
但听着听着，我感觉有点不对劲。
这声音和口音，怎么有点熟悉？
等到了谢幕时，我的想法得到了证实。
红儿和翠儿。
没想到她们竟也开始演影子戏了。
待到茶客们散的差不多了，我便找到那店家，说我想见一见刚刚演影子戏的人。
那店小二本想推脱，我丢给他一两银子，他立马跑去帮我叫人了。
过了几分钟，红儿和翠儿从二楼下来了。
不得不说，时间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东西，当年那两个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女孩，现在也亭亭玉立，倒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样子。
她们俩被小二带到我跟前，当看清楚我的样子时，她们不约而同的揉了揉眼睛。
“良...良爷？”
她们异口同声道。
不愧是姐妹，同步率这么高。
我轻笑一声，开口道：“这么多年没见，你们两姐妹也长得这么漂亮了。”
“话说...”我话还没说完，就被翠儿打断了。
“良爷你等下，我去把鸢姐姐叫下来。”
说完他便跑上了楼。
红儿见状，抱歉的对我笑了笑。
“良爷别在意，翠儿他一首都是这么个性格。”
我摆了摆手。
“罢了罢了，九年前就习惯了。”
又过了一会，鸢也从楼上探出头来。
“良，那么久没见，既然来了，那就上来聊吧。
红儿，带你们良爷上来。”
说完，她转身回了房。
红儿见状，起身对我说：“良爷，我们上去吧。”
...茶馆二楼，一间房内。
许久不见的西个人面面相觑，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尴尬中。
“那个...你们怎么开始在别人茶馆演影子戏了？”
我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。
“我们来到扬州也得谋生机吧？
还有，谁告诉你这是别人的茶馆了？”
鸢轻笑着回应我。
我：......“得，您老人家有钱，走到哪店开到哪。”
鸢掩嘴轻笑。
“哪比得上你良爷啊，走到哪朋友交到哪。”
我不理会她的挖苦，又问道:“不过我还还是想知道红儿和翠儿为什么会学影子戏。”
“这个嘛...恐怕你得自己问她们。”
鸢一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我。
得，好像又要被这丫头看笑话了。
我没好气的瞟了她一眼，然后回头看向了红儿和翠儿。
“良...良爷可还记得九年前你和穗姐姐给我们演的那出影子戏吗？
在那之后翠儿就一首吵着要学，无方，我只能也跟着学了点。”
红儿扭捏道。
“哪有，明明姐你当时也很感兴趣好不好！”
翠儿争论道。
我汗颜。
没想到那场戏对她们俩影响那么大。
这之后，我们又寒暄了几句。
大约过了半个时辰，鸢见天色己晚，便招呼红儿翠儿回房。
我见她们离开房间，便也打算起身告辞，却被鸢叫住了。
“良，你等一下，我有事要问你。”
待红儿和翠儿走远，鸢己改刚才玩笑的表情，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。
“良，穗姑娘呢？”
她这突然一问使得我不知所措，语无伦次道：“小崽子她...不用想着骗我，我什么都知道。”
我一惊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穗姑娘前段时间来找过我。”
“什么？
她不是己经...己经什么？
不就是和你吵了几句嘴吗，至于这么咒人家吗？”
听到这，我悬着的心松了几分。
还好还好，那小崽子没把我们的事告诉鸢。
不过小崽子不是己经投湖了吗？
难道说她又在骗我？
我陷入了沉思。
“好了，不聊这些了。
良，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？
是留在扬州还是继续流浪？”
我又陷入了沉思。
这扬州城内虽没有外面的战乱，但也算有许多饥民。
语与其继续流浪，还不如就在扬州安定下来，行行善事积积德，减轻一下我己犯的罪孽。
“我打算就留在扬州，搞个接济铺，给那些饥民们免费提供吃食，也算是赎赎我之前作的恶。
当然吃食可能需要你提供。”
我不好意思地说。
“也行。
难得见你良爷发发善心，就让我助你一次。”
接济铺在扬州城内建立，无数饥民排着队领着食物。
我看着那如长龙一般的队伍，不禁有种莫名的自豪感产生。
日子就这样过了半个月。
一天晚上，当我收铺将铺内物件拿回茶馆时，鸢告诉了我一个消息：“良，好消息，过几天会有一支商队来扬州。”
“所以呢，跟我有什么关系。”
我平淡回应道。
“那商队的领头人你认识。”
“我认识？
谁？”
“琼华。”
“琼华？
她怎么成商队领头人了？”
“准确来说不算商队，这次是琼华夫家的人派人南下贸易有琼华领头。”
“琼华嫁人了？
什么时候的事？”
不知为什么，听到这个消息我第一时间想问的竟是这个。
我对这群小羊的关心，竟上升到了一个我自己都想象不到的程度。
“大概三年前吧。
自你和穗姑娘离开后，没过几日琼华家便派人来接走了她。
听别人说她们家好像犯了事，被流放到北部边疆去了。
在那之后，除了我和红儿翠儿打算逃往扬州时给她写了封信，我们便几乎没有联系过。
至于她嫁人这事，还是这次她写信来告诉我们的。”
...这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。
在短短十几天内，我不仅知道了那小崽子还活着，当初一起走完千里的几个人可能还能团聚叙旧（啊当然不包括舌头）。
经历了那么久的苦难，终于能让我开心一段时间了。
...之后两天，我照常开着接济铺接济饥民。
两天后的中午，当我躺在从茶馆中搬出的躺椅上休息时，翠儿跑来找我，说是琼华他们到了。
我听了，一遍招呼着身边伙计照顾好摊子，一遍和翠儿往茶馆跑去。
回到了茶馆，映入眼帘的是一楼正中央一身着华丽的女子，她身边正坐着鸢和红儿，几人正聊得热火朝天。
鸢见我和翠儿回来了，便赶忙招呼我们坐下。
“良，快来，我们正谈到你呢。”
我？
我有什么好谈的...我在心里轻叹一声，便走过去坐在了她们对面。
经过了九年的磨砺，琼华也变得成熟了不少，那引人注目的美丽脸颊上也出现了几分不符合她年龄的沧桑。
想必是在边疆吃了不少苦。
“琼华啊，在我们五个当初共行千里的人里，貌似就你混得最好了。”
我打趣道。
“哪里，良爷说笑了。
若不是当初良爷你发了善心，我们几个小女孩早就尸骨无存了。”
琼华谦逊道。
“不是说你这次来是带人南下贸易吗？
怎么不见其他人？”
我见只有她孤身一人，便问道。
“我让他们先去找住所了。
毕竟叙旧这事可不太适合被外人听到。
若是我夫家那边知道了我曾经的经历，会排挤我的。”
琼华回应我。
果然，还得是大户人家的女儿，规矩就是比我们这种人多。
“那你夫家是做什么的？”
“从商的。
在这乱世之中每年收入也不少。”
...我无言。
当今这局势，商人都过得比大部分人好。
要是在盛世，哪会有这种景象。
“哦对了，穗姐姐呢？
良爷现在还有和她演影子戏吗？”
我：...怎么见到个人都问我小崽子的事，我倒是想知道，可那小崽子不想让我知道啊！
“我...”我话还没说完，就被鸢抢了了先：“你良爷前段时间才从军队中脱身。
他到了洛阳后，便决定要去投你们在路上碰到的那个闯军，便和穗姑娘分开了。
至于穗姑娘现在在哪，我们都不知道。
也许死了，也许嫁人了，反正我们应该比较难见到她了。”
琼华听了，遗憾的笑了笑。
“是这样吗？
我还说想听良爷和穗姑娘再演一次影子戏呢。”
我：...怎么都提这事...早知道当年就不和小崽子演那场戏了，招来这么多麻烦...“不过红儿和翠儿倒是学了演影子戏,要不让她们和良演给你看？”
鸢开口打破了尴尬。
我用一种“你怎么又给我找事”的埋怨眼神看向鸢。
罢了，演一场就演一场吧，就当…纪念一下曾经的自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