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夫君最落魄那年，我与他诀别。
后来他金榜题名，不惜代价迎我入门。
众人皆道，我是他心头白玉，是他最宠爱的女人。
直至后来，他夜夜携美眷，伤我至深，令我沦为笑柄。
而我不哭不闹，静居书房，从不打搅他的***韵事。
他怒极，狠狠咬住我唇瓣，低声质问：「你当真不生妒意？」
他不知，我已身患重病。
在他疯狂报复我的每一日，我都在暗自计算，我还能撑多少个日夜。
1.
与顾公子成婚三载，他纳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妾。
那小妾名唤苏梦蝶，生得天真烂漫，正是顾公子所钟爱的模样。
顾公子宠她半年有余。
除我之外，她是顾公子留在身边时日最长的女子。
闺中好友劝我当心，她们都说，顾公子对苏梦蝶，似是动了真情。
初见苏梦蝶，恰逢我生辰之日。
我自清晨便鼻血不止，去看大夫，他言道，我怕是只能活到来年春日了。
我轻轻颔首，低声道，无妨。
我不畏死，只是略怕疼痛。
听闻有一味珍贵药材，能让我活得安稳些。
荷包中银两不足，我便去顾公子的书院寻他。
恰巧遇见苏梦蝶也在，她方才出闺，在顾公子身边做了丫鬟。
顾公子正在议事，我坐在外间等候。
苏梦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，偷偷与周遭下人窃语：「她就是老爷的正室吗？她好丑啊，枯瘦如柴，似快不行了一般。」
「你们总说我与她相貌相似，哪里像了，我比她姿色好上百倍。」
铜镜中照出我的倒影，素面朝天，裹着厚重的袄裙。
确实不好看，也确实快要死了。
丫鬟拉了苏梦蝶一把，小声道：「那是她未施粉黛，她若梳妆打扮，十个你加起来都比不得她。」
「还有，你别仗着老爷宠你，就去挑衅她。」
「你不知道老爷有多爱她，你若惹她不快，小心老爷要了你的命。」
听闻顾公子极爱极爱我，苏梦蝶不服气地撅起嘴，向我投来轻蔑的一瞥。
她捧来一杯清茶，娇声细语地问我：「语嫣姐，老爷怎舍得让你久候？」
「好生奇怪，往日我每次来寻他，不管他多忙，都会先来陪我，他说，我是最要紧的。」
「我还以为他对别的女子也这般体贴呢......」
她弯起眼睛甜甜地笑了，笑靥如花，犹如我年少时的模样。
我想了想，顾公子对苏梦蝶，待遇确实非同寻常。
他身边的姬妾无数，他视她们为与我较劲的棋子，每夜携不同的女子归府，一次又一次探查我的态度。
顾公子从不与她们纠缠太久，或许一两日，或许十日半月，他总是很快就兴味阑珊。
唯独苏梦蝶，顾公子把她养在外院，陪她吃酒、逛街、看戏文。
他们就像一对平凡又恩爱的眷侣，顾公子给她银钱，也给她情意。
2.
我望着苏梦蝶，对她展颜一笑，语气温和道：「你这般受宠，顾公子怎会让你做那等不入流的人？」
「你该好生劝劝他，早日休了我，迎你入门才是正理。」
苏梦蝶面色陡变，羞恼交加，低声斥道：「不得宠爱者才是**，你才是那多余之人！」
「你不过是仗着比我早遇到顾公子几年罢了。如今你容颜已老，拿什么与我相较？」
她身旁的丫鬟恐生事端，忙上前拉住她的衣袖，欲将她拽开。
其实，我无甚在意。
我早已与自己说定，不为顾公子生气，也不为顾公子难过。
更不会为了他，与旁的女子争风吃醋。
他不值得。
苏梦蝶被丫鬟一扯，站立不稳，跌倒在地，摔碎了手中的茶盏，掌心被划出深深的伤口，鲜血流了一地。
顾公子正巧从内堂出来，看到了受伤的苏梦蝶。
众人皆看着，他甩下手中的奏折，疾步而来，将苏梦蝶扶起。
冷声问道：「是何人伤了她？」
那个好心的丫鬟退后两步，吓得面如土色。
我轻哼一声，道：「是我所为，也是她自取其辱。」
苏梦蝶含泪看我，高声道：「是，是我自取其辱！谁让我钟情于不该钟情之人，被人唤作侍妾、外室。」
「可是顾公子，只要你心中有我，我便要终生相伴，无人能将我们分离。」
她哭得楚楚可怜，就连说出这般狂妄之言，都显得情深意重。
顾公子被她逗笑了，抬手拭去她的泪珠，哄她道：「别哭了，眼睛都红肿了。」
他对她，当真与旁人不同。
我垂下眼帘，懒得再看，只对顾公子道：「今岁生辰，我要五十两银子。」
说来可笑，我们是夫妻，却如同陌路。
除了索要银钱，我从不主动寻他。
成婚之前，我们说定，他要我的人，我要，他的钱。
顾公子一直恨我是个贪财的女子。
可是从前，只要我开口，他总会慷慨相赠，从不吝啬。
唯独这一次，他冷眼看我，笑得寒意入骨，慢条斯理地道：「要银子，可以。」
「但是，柳语嫣，先向梦蝶赔个不是。」
顾公子是要用银子，换我低声下气，给苏梦蝶一个道歉。
这是头一回，他为了别的女子，拿钱羞辱我。
3.
我暗自咬牙，强忍不适，转身便走。
银子，我不要了。
我突然很是好奇，顾公子。
若有朝一日，你知晓这些银两能让我多活些时日，你知晓我死前受了多少苦楚。
你会是，何等表情？
我独自回了院子，蜷缩在锦被中，浑身冷汗淋漓。
服了些助眠的汤药，我欺骗自己。
睡着了，便不疼了。
昏昏沉沉间，我做了个梦，梦到我及笄之年，顾公子家道中落，但他待我情深义重。
那年我过生辰，路过一家点心铺子，瞧见一对年轻人坐在雕花窗前。
姑娘手中端着一块雪白的糕点，看起来精致可口，想必价值不菲。
我还记得，那日下着大雪，我捧着一小团雪，对着顾公子笑，问他：「阿景，你瞧这雪团，像不像糕点？」
顾公子咬了咬牙，将我揽入怀中，不让我看见他泛红的眼角。
三日后，他抱着一个大糕点，出现在我的闺房楼下。
买一整个糕点要二两五钱银子。
而他为富家抄写文书一整日，也不过挣得一两银子。
我看着他的手指上生出的冻疮，泪如雨下。
抬头对他说：「顾景霆，你的手该用来做更有意义的事，而不是为了讨我欢心。」
我说，我不值得这般昂贵的糕点......
顾公子蹙眉，立刻反驳我。
他说：「柳语嫣，你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，你理应得到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。」
那一日，我含泪吃完整个糕点，过了许久，我已经记不清它的滋味了。
只知道，那日以后，我再未尝过如此美味的糕点。
这一觉睡得很沉，迷迷糊糊间，我听见门外有人叩门。
开门一看，却见顾公子立在门外，唤我：「柳语嫣。」
我轻轻笑了，一时间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，柔声道：「阿景，大雪纷飞，我想食些糕点。」
不等他说话，我转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一直睡到子时，我被饥饿唤醒。
去外间寻些吃食，才发觉顾公子竟然回来了。
他为苏梦蝶置办了一处宅院。
他们一同生活在那里，苏梦蝶为他煎茶、解忧、守候。
顾公子过得甚好，他已经许久未曾归来。
他倚在窗边，手执烟杆，目光灼灼地看着我。
4.
我低眉疾行，却被他一把拉住。
他眉头紧蹙，轻声问道：「为何消瘦至此？」
语气温柔，恍若我还是他心尖上的人。
我愣了愣，猛然挣脱他的手，斥道：「顾公子，你发什么疯？」
他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心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。
待我行至桌前，见桌上摆着一盘插满蜡烛的糕点，才知晓，原来，那番话并非梦呓。
我说想食糕点，顾公子便命人备了。
这算什么？求和吗？
可我已是将死之人，早已不需这糕点，也不需顾公子了。
我抓起糕点掷入垃圾桶，顾公子咬牙切齿，将我狠狠推在墙上。
恶狠狠地骂道：「柳语嫣，你竟敢戏耍于我？」
我笑着承认：「顾公子，我就是戏耍你，如何？」
「我一言糕点，你便命人备了，你怎还似从前这般愚蠢？」
我故意言语刻薄，眼看着顾公子神色愈发阴沉。
他狠狠掐灭烟杆，拽着我进了寝室，将我掼在床榻之上。
顾公子似是气急，如同疯虎般粗鲁地撕扯我的衣裳。
我惊惶失措，挥拳相向：「顾景霆，你这个**之徒！你休想碰我！我嫌你污秽！」
他钳制住我的双腿，不让我挣扎，低头一口咬在我的脖颈上，疼得我泪如雨下。
他在我耳畔低语：「柳语嫣，你就不能低头服软吗？」
「你可知，我盼你来哄我，已是多少春秋？」
「你可知，你与我说你想食糕点，我有多欢喜？」
「然后你竟如此愚弄于我？」
他抬起头，双目赤红地盯着我。
我忍住泪水，瞪了回去。
昏暗的房间里，我们相对无言，谁也不愿先低头。
顾公子俯下身，离我越来越近，他几乎要吻上我的唇，忽闻一阵急促的**。
是苏梦蝶遣人送来的消息。
顾公子顿了顿，还是起身去了外间。
我听见那人哭着说：「老爷，**醉酒，在醉仙楼遇到登徒子***扰......」
「**害怕得紧，求老爷快去接她回府，可好？」
顾公子默然不语，他只是盯着我，冷冷地笑着，轻声道：「柳语嫣，向我求饶。」
「只要你求我，我便不走。」
他好像忘了。
5.昔年，我也曾抛却尊严，求过他：「顾公子，我们能否平心静气地谈一谈？」
「我们能否不再争吵？」
「我们能否，好好在一起。」
「你能否，对我好些。」
那一日，顾公子冷漠地盯着我，笑着说：「柳语嫣，你不配。」
这三个字，如同利刃，深深刺入我心。
直到今日，我终于得以以牙还牙。
我紧握他的衣领，一字一顿道：「顾景霆，你不配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