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一次连夜换掉假药材后,我与未婚夫商量彻查源头。
新来的账房当场砸了算盘:
“只是品相差一点,有必要这么夸大吗?”
“医生医生,做的就是一门生意。沈郎如今想要调任京中,少不得白银打点。你帮不了就别哔哔。”
未婚夫沈明时竟然附和道:“云娘说得对,阿芷你莫要自命清高,当向她虚心学习才是。”
二人搂抱成一团。
我攥紧袖中万两银票离开。
前脚刚到京城,太子立马找到我,“西南军队出现大规模病疫,当地医馆却勾连地方官弄虚作假。”
“劳烦沈太医陪孤跑一趟。”
......
储君出行手续繁杂,我得令先去往西南调查病疫。
没想到刚顶替一位制药的小工混入军营,就见到了任云云。
见了我,她倨傲地扶着后腰缓缓踱来。
“哟,这不是沈大夫吗?怎么沦落到做送药的小工了。”
她的声音尖刻刺耳。
“区区贱民,见到本夫人竟然不跪?”
我忍不住笑了,“夫人?”
任云云倏地变了脸色。
先不说皇室早都已免除了我的跪拜礼,就说我一日还没跟沈明时换回庚帖,我一日就是沈明时的未婚妻子。
见我就只该她跪着。
可周遭的议论声却越来越大:
“真够没眼色的,谁不知道在柳州城想要端行医这碗饭,得有这位沈夫人的点头。”
“跪一下能死吗?搞不好还要牵连我们。”
“要是捅到了沈大人那边,还不知道抽成又要多提几成。”
不知哪儿来的一只脚重重踹在我膝窝,让我疼得半跪于地。
任云云犹觉得不够解气,抬起一只脚就要踩上我的手指。
还好我这次早有防备,闪了过去。
“还敢躲?”
“啪。”
她直接甩了我一个巴掌。
当年连沈明时想要摸我的脸也要看我脸色。
这让我气红了眼,站起身子就要扑上去。
“住手!”
我转头看去,只见沈明时大步走来。
看见我,他的脸上蓦地浮现出惊喜的神色,可很快又转为轻蔑。
他冷笑着甩了甩七品官袖,“什么离开,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。”
“昨天我刚升迁,今天你就闻着味找回来了。”
“如此心性,真是比不得云娘半分。”
他的唇一张一合。
也是这张唇,曾在我不眠不休为他的老师诊治三天后,殷勤夸赞我:
“阿芷为了救病人能够做到如此地步,心性绝非一般女子可比。”
我忍住心中酸涩,垂头摸了下藏在袖中的双鱼玉佩。
这是太子信物,时刻提醒我来此的目的。
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。
“沈明时,我没心思替你管教外室。”
无视云云想要吃人的眼光,我说,“你的庚帖还在我这。”
“只要她愿意扇自己三个耳光,我就同意退婚。”
闻言他立刻板了脸。
“你胡说什么?不过就是一点小口角,迟早都是一家人,打来打去给别人看笑话。”
他上前要来牵我的手:
“你离家出走这么久,一直都是云娘替你打理咱家的医馆。你既然得了便宜,不过一巴掌,忍忍便是。”
我听得几乎要发笑。
医馆本就是我的积蓄所开,沈明时未投分毫,怎么就成了他家的医馆?
任云云更是我雇来的账房,打理也是她分内之事。
我掏出随身携带的沈氏玉镯,向任云云招手。
“沈家的祖传玉镯先给你。”
任云云见我果然将象征着主母的玉镯给她,顿时大喜过望。
我趁着她分神带镯子的功夫,咣咣扇了她三个耳光。
玉镯掉在地上摔成两截。
“***,我跟你拼了!”
她尖叫着向我扑来,却被沈明时拦住。
“够了!”他脸色铁青呵斥道:“还嫌不够难看吗?”
他又想训斥我。
我没理他,转头直接离开了。
当晚我潜入煎药的灶房,发现近乎有一半都是药材都是假的,并且全部出自我名下的医馆!
这显然是任云云的手笔。
门突然被踢开,接着闯入数人。
为首的任云云见我高声道:“就是她!她在药里做了手脚。”
士兵们一拥而上将我摁在地面。
我艰难抬头,只见他们的眼睛在夜色中要喷出火来。
“不是我!我是宫中派来的太医。”
我伸手去掏袖中双鱼佩,不料却摸了个空。
心沉沉地往下坠。
余光中,却见任云云躲在将士身后,含笑向我晃了晃手中的物件,口中无声描摹:
“找这个吗?”
她倏地抬手,双鱼玉佩划过空中落入水塘。
“你们还在等什么,这人不仅在药中做手脚,还敢冒充宫中之人。”
任云云满面阴狠,“按律当斩!”
我被打入大牢打了二十杖,听狱卒说,那夜后来从我的厢房内查出了大量致病的药物。
狱吏们对我咬牙切齿,直接断了米粮。
饥饿并着股间疼痛让我奄奄一息。
我提出要见沈明时。
狱吏一声嗤笑:
“沈大人忙着替你收拾烂摊子呢。”
“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,要娶你这么个婆娘。”
三天后,沈明时把我捞了出来。
“知错了吗?”他问。
“错在哪儿?”我气笑了,“病疫已经流行了数月,我不过刚到......”
“错在你不该半夜去看药,更不该招惹云娘!”
死一样的寂静在蔓延。
我看着沈明时熟悉的眉眼,只觉的陌生。
“你看,”我说,“你也知道是她陷害我的。”
“所以那二十杖,到底是谁的命令?”
一罐小小的药瓶被放在枕边,沈明时避而不答。
“我已经责备过她,你就别再跟她计较了。”
“近日宫中只怕要来人,她经营医馆压力大,就多让让她吧。”
他替我原谅的模样简直可笑到了极致。
“退婚吧。”我说。
多一刻都是对我的侮辱。
沈明时叹着气拍了怕我的手。
“别说气话。今夜估计要有雷雨,我来陪你。”
他怜惜的语气让我顿感一阵恍惚。
我害怕打雷,逢到夜间尤甚。
沈明时知道之后,不论手边有何等事情,都会第一时间赶来陪我。
那时候他还只是个穷秀才。
“不用。”我说,“你找保人来见证退婚吧。”
他却说:“给我留门。”
傍晚时分,天空中果然乌云滚动。
可偏偏雨水绝不漏下一滴,直到天色转黑,瓢泼大雨陡然倾泻而下。
一时间电闪雷鸣,叫嚣着要将我重新扯回父亲死去的雨夜。
我牙齿打颤躲在床幔中,将自己裹成一团。
只听有一道熟悉的脚步透过雷鸣的间隙在外响起,我再也无法抗拒内心的渴望,从床上撑起身子看向门扉。
“大人,”突然一道女声响起,接着是吃吃的笑。
“夫人让我给您捎句话。”
“要是今晚不来,以后也别想踏进她的房门半步哩。”
突然门外电光一闪,比方才更大的雷鸣轰然响起。
我的脑中一片空白。
等回过神后,雨声犹然不绝,可再也听不到半点响动。
沈明时已经离开了。
没关系的,我伸手抹了下满面的泪水,熬一熬,就过去了。
翌日任云云趾高气扬地来我面前炫耀。
“姐姐这身子骨的确不错,二十杖还没打残。”
熬过了脆弱的雷雨夜,我已然恢复平静。
“滚吧,”我说,“惹烦了我,我也不介意嫁给沈明时,天天赏你二十杖。”
任云云的脸红了白,白了红,最后眼神恶毒地离开了。
失了双鱼佩,又不小心惊了任云云这条毒蛇,我不敢再妄动。
只数着指头掰算太子到来。
可却先等来了狱吏。
因为有人在衙门前击鼓鸣冤,说庸医为了牟利开具假药,导致家人惨死,自己亦身负重债。
每一样证据都指向了我。
再次被带回牢里的时候,我还是懵的,直到沈明时将几张证词摆在我面前。
里面详细阐述了我如何指使伙计采买假药材,又如何来信要求任云云将药材奉给军中。
我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明时:“你知道这不是我做的。”
当年是任云云采买,而我离开之前早已与他说明厉害,是他想要白花花的银两铺路。
可沈明时的脸藏在横梁的阴影下,让人看不清神情。
“我知道。”他说。
“那为什么?”
“你信我吗?”他却反问。
我愣怔了下,只见他缓缓踱步而出:
“朝廷的人即将抵达,药材的事情眼看要瞒不住了。云娘性子懦,已经不知道因为害怕哭过多少回。”
“只要你画押承认,我保证,马上就可以找死囚来换你,你会毫发无伤的出来......”
心沉沉地往下坠,我出言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:“既然有惊无险,那为什么不让任云云来?”
沈明时一声叹息。
“云娘怀孕了,是我的长子。”
“阿芷,你不是害怕生孩子吗?现在你就不用生了。”
“乖,我保证很快就能救你出去,孩子.......”
他凑近抚上我的面颊,语气缱绻:“会叫***。”
我气得浑身发抖。
他沈明时欺人太甚。
因为母亲难产而死,我的确对生育充满恐惧。
可我真的只是因为害怕吗?
如今他杀人还要诛心。
他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这个孩子改口认罪?
我闭眼咽下口中苦涩,接着一口啐在他的官服上。
对着他骤然变色的脸,我骂道:
“滚。”
“别让我看不起你!”
沈明时气急败坏地走了,临走时还叮嘱狱吏给我五十鞭。
狱吏早已被任云云买通,这会不紧不慢地拖来一盆盐水,蘸着盐水给我上刑。
每抽一鞭,就问我一次是否招认。
“不。”
我说。
初始的鞭子尚能忍受,皮肉绽开后,盐水像数只蚂蚁顺着伤口钻入骨髓,让我痛不欲生。
昏过去之前,好像有谁掐着我的手指重重摁下。
醒来的时候,沈明时捧着一份认罪书,神色复杂看向我:
“早些认了,不就不用吃这些苦头吗?”
我盯着那鲜红的指印,“我没做过。”
沈明时皱眉示意狱吏把我的嘴塞住,又让人将我押上囚车,似解释道:
“如今众怒难评,你先出去安抚下。”
“放心,没有我的命令,谁也不敢对你动手。”
我低下头,心中只觉得嘲讽至极。
沈明时将我锁入囚车,亲自扣上锁。
熙攘的街道上,囚车摇晃,数道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。
都是我曾诊治过的病人。
他们惋惜或惊讶地看着我,目光似针一样扎在我身上,将我刺得狼狈不堪。
临街的铺子里突然传出一道女声:
“大家别被她骗了啊!就是她换了假药害死人了。”
“沈大***义灭亲,大家莫要辜负了他!”
我顺着声音看到任云云张狂的脸。
她弹了弹手腕上七八个翡翠玉镯,向我得意地笑。
很快人群被煽动,有人向我投出第一片菜叶。
“你不得好死!我哥哥那么壮实的一个人,走的时候只有八十斤!”
“***!我丈夫有什么错?还我丈夫的命来!”
到后面已然是泥块混着石子。
我被砸的头破血流,缩在角落里更感到痛苦难当。
如果当年我没有负气离开,而是选择坚守此地,并去信第一时间告知朝廷,是不是我和他们都会有更好的结局。
任云云不知道何时已经凑到囚车旁边。
“沈郎是不是说会救你啊?”
“还是说,你在等着东宫来人?”
瞳孔骤然一缩,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撞上车轮,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。
她躺倒在血泊中,脸白得像一张纸:“姐姐,我知道你恨沈郎,可孩子是无辜的啊!”
像水溅入油锅,人群轰得炸了。
“这个***!连孕妇都不放过!”
“沈大人下不了的手让我们来!”
狱吏被人群冲散,囚车的锁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。
无数双手伸进来将我拉扯推搡。
我被拽出囚笼,像件物品般一般狠狠掼在地上,承受着四面八方的怒火。
口中的抹布掉了,我绝望道:
“不是我。”
可回应我的只有无尽的拳脚和谩骂。
还有刀尖的光闪过。
身上疼得已经失去知觉,眼前走马灯般仿佛出现了往日的时光。
那会我还小,跟着父亲无忧无虑踏遍大川。
“住手!”
父亲担忧的脸好像又出现在眼前,可一开口,却呛极了。
“孤不过晚到了一会,竟把自己弄成这样?”
“沈芷,你出息了啊!”
小说《偷卖假药后未婚夫的命走到头了》 第1章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