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“拾光”旧书店，空气中浮动着陈旧纸张和灰尘特有的安宁味道。
林晚正踮着脚，试图将一本厚厚的地方志塞回书架顶层。就在这时，
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门口那个身影。心脏，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。
那是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，身形高大，背光站着，面容有些模糊。但他站在那里的方式，
那种沉默的姿态，让林晚的手一抖，厚重的书脊砸在脚背上，带来一阵钝痛。她却顾不上疼，
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人。男人推门走了进来，门楣上的风铃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声响。
他看起来四十岁上下，面容普通，带着些经年累月的风霜痕迹，眼神很沉，
像是藏着许多化不开的东西。他的目光在书店里扫了一圈，最后落在林晚身上，
径直走了过来。“老板，想找本书。”他的声音低沉，略带沙哑，像磨损的砂纸。
林晚强迫自己镇定下来，弯下腰，捡起那本地方志，抱在胸前，仿佛那是一面盾牌。
“您……想找什么书？”男人没有立刻回答，他的视线落在林晚捡书的手上，停留了几秒。
林晚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。那双手，曾经……“随便看看。”男人移开目光，
开始在书架间缓慢踱步。他的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，动作很轻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，
让林晚几乎喘不过气。这不像是顾客。他身上没有那种寻宝或闲适的气息。
他像是在寻找别的东西。林晚经营这家旧书店已经五年了。
这是她逃离过去、构建新生活的一个茧房。她喜欢这里的安静，喜欢与这些沉默的书籍为伍，
它们不问她的来处，也不探究她手上的薄茧和偶尔在深夜惊醒的缘由。
她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地将那个名叫“周雨”的女人埋葬在了时光里，
只剩下这个温和、低调、与世无争的书店老板林晚。可现在，这个陌生男人的出现，
像一把无形的铲子，开始挖掘那片她精心掩埋的土地。男人在地方志和地图专区停了下来，
抽出了一本泛黄的、书脊有些破损的《桐县风物志》。桐县。那是林晚，不，是周雨的故乡。
一个她离开后，就再也没回去过的地方。她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。“这本书，
”男人拿着书走过来，放在柜台上，“怎么卖？”他的语气很平常，
但林晚却听出了一丝试探。她看了一眼那本书，封面上是桐县早已拆除的老城墙，
熟悉又刺眼。“三十。”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。男人付了钱，却没有离开的意思。
他用那双沉静的眼睛看着林晚，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：“老板不是本地人吧？听口音，
有点像南边那边的。”林晚的喉咙发紧。“嗯，老家比较远。”“桐县那边？
”男人状似随意地接了一句。空气仿佛凝固了。书店里只剩下老旧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，
一声声，敲在林晚的心上。“……不是。”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否认。男人笑了笑，
没再追问，拿起那本《桐县风物志》，转身走出了书店。风铃再次响起，这一次，
却带着一种不祥的余韵。林晚腿一软，几乎站立不住，扶住了柜台边缘。那个男人知道什么？
他是不是认出了她？他提到桐县，是巧合，还是故意的？接下来的几天，
林晚一直处于一种高度警惕的状态。她反复回想那个男人的样貌，确认自己从未见过他。
但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感觉，那种仿佛来自同一个黑暗渊薮的气息，让她无法安宁。
她试图安慰自己，也许只是多想了一个对地方志感兴趣的普通顾客，
一个偶然提到她故乡的陌生人。然而，一周后，那个男人又出现了。这次是在傍晚，
书店快要打烊的时候。他推门进来，身上带着室外微凉的空气。“老板，我又来了。
”他径直走到柜台前，将一本用旧报纸包着的书放在台面上。林晚的心猛地揪紧。
那报纸……是很多年前的式样，而且，似乎是桐县当地的报纸。“这本书，
”男人用手指点了点报纸包裹，“我觉得你可能会有兴趣。”林晚没有动。男人自己动手，
慢慢地，一层层掀开了那张泛黄的旧报纸。他的动作很轻柔，却带着一种残忍的仪式感。
报纸下，并非书籍，而是一个巴掌大的、深紫色的丝绒盒子。盒子已经很旧了，
边角有些磨损，颜色也黯淡了。林晚的呼吸停滞了。她认识这个盒子。很多年前，在桐县，
她曾拥有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，用来装她最珍视的几样小东西。后来，
在那个混乱的、不堪回首的夜晚之后，这个盒子连同里面的东西，一起消失了。
她以为它们早已被销毁，或者遗落在时间的某个角落里，蒙尘、腐朽。
怎么会在这个男人手里？“眼熟吗？”男人的声音很低，像毒蛇爬过草丛的簌簌声。
林晚抬起头，脸色惨白。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？”“我是谁不重要。”男人盯着她，
眼神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，“重要的是，周雨**，或者该叫你林晚？你还记得，
十三年前，桐县老棉纺厂家属院里，那个叫孙老四的人吗？”孙老四。
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，猛地捅开了林晚记忆深处那把最沉重、最锈蚀的锁。
那个夜晚的画面碎片般汹涌而至——昏暗的灯光，男人粗重的喘息，浓烈的酒气，挣扎，
然后是玻璃破碎的尖锐声响，温热粘稠的液体溅到手上的触感，
以及无边无际的、吞噬一切的黑暗……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的手上。
虽然经过多年刻意保养，但那曾经沾染过什么的感觉，却如同烙印，从未真正消退。
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。”林晚的声音颤抖得厉害，她紧紧攥着拳头，指甲深陷进掌心，
“你认错人了。请你出去。”男人没有动，他拿起那个丝绒盒子，打开。里面空空如也。
但他这个动作本身，就充满了威胁。“孙老四死了。”男人平静地陈述，
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，“当年警方认定是意外，醉酒后失足，撞破了头。
现场……很乱，很多东西都不见了。”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个空盒子，
又回到林晚脸上。“但总有些人，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。比如，他的家里人。
”林晚感到一阵天旋地转。孙老四的家里人……她记得，孙老四有个不学无术的哥哥，
还有个年纪很小的侄子。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他们……找来了？“你把这个给我看，
是什么意思？”林晚强迫自己冷静，她知道，此刻任何的慌乱和承认，都可能万劫不复。
“没什么意思。”男人合上盒子，放回柜台，“只是偶然得到了这个小玩意，
觉得可能对你有特别的含义，物归原主罢了。”他顿了顿，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，
“旧账，有时候不是不想算，只是时候未到。”说完，他再次转身离开，
将那本“书”和那个空盒子，留在了柜台上。这一次，林晚彻底崩溃了。她瘫坐在地上，
浑身冰冷。那不是巧合，不是误会。那个男人就是冲着她来的。他知道了她的过去，
知道了她是周雨，知道了孙老四的死和她有关！他提到“旧账”，提到“时候未到”。
他是在威胁她？他想要什么？钱？还是……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，从头顶浇下，
让她止不住地战栗。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平静生活，在这个傍晚，被彻底击碎了。随后的日子，
林晚如同惊弓之鸟。她不敢轻易开店门，对每一个上门的顾客都充满警惕，
夜里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。那个男人没有再出现，但他留下的阴影，却如同附骨之疽，
牢牢地缠绕着她。她尝试着去调查那个男人。去附近的商铺询问，调取街道的监控。
但那个男人像是幽灵一样，来去无踪，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的线索。
他似乎深谙如何隐藏自己的行迹。就在林晚几乎要被这种无形的压力逼疯时，
她接到了一个电话。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。电话接通，那边沉默了几秒，
然后响起了那个低沉沙哑、让她毛骨悚然的声音。“林老板，”是那个男人，
“考虑得怎么样了？”“考虑什么？我没什么可考虑的！”林晚激动地反驳。
“关于孙老四的那笔旧账。”男人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，“我手里，不止那个盒子。
还有一些……可能警方会感兴趣的东西。”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。
“你胡说！”“是不是胡说，你心里清楚。”男人慢条斯理地说，“明天下午三点，
城南废弃的货仓码头，7号库。我们见面聊聊。一个人来。”“我凭什么要去？我不会去的！
”“你可以不来。”男人的声音冷了下去，“那这些东西，可能就会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。
比如，桐县***，或者……孙家那些还没忘记这件事的人手里。你猜，他们看到这些东西，
会怎么做？”不等林晚回答，电话便被挂断了，只剩下忙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。
林晚握着手机，浑身冰凉。她知道，这是一个陷阱。去了，不知道会面对什么。不去，
她的过去就会被彻底揭开，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，自由、安宁，甚至可能更多，
都将荡然无存。那个夜晚，林晚一夜未眠。她看着窗外渐亮的天光，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。
小说《十三年前的旧账》 十三年前的旧账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