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不是感慨君主多贤明的时候,好容易等到皇帝歇下,璃北宫宸知道机会来了。
她蒙上一层面纱,着了一身轻便的衣服,趁守卫轮班时偷溜了出去。目的地是地牢。穆玥话多,一天下来璃北宫宸套了不少话,依稀将别宫的大致给摸了个清楚明白。她知晓前日抓了个贼子,被关在地牢里。璃北宫宸推算了一下,那贼子大概就是那夜闯入她屋内的人。如今她手中的信息只有那刻有“韩”字的腰牌,要获得更多,只有入虎穴,从那贼人身上获取。璃北宫宸根据记忆来到了地牢口,门口有几个守门的士兵。见到她,士兵拦住她,语气不大好的说此处不可进。璃北宫宸笑了笑,脸上一副无害模样,手下却偷偷给了为首士兵一些碎银。“这位小将军,奴是奉德妃娘娘的命令来给里面的犯人送些食物,娘娘有好生之德,不忍好人受冤遭罪,还请行行好,全了娘娘这份善心吧!”士兵垫了垫银子,咧嘴笑了,“既是娘娘吩咐,怎敢不从,只是时间有些紧,姑娘切记快些。”璃北宫宸顺利入内,地牢里的犯人不多,重犯更是少的可怜。璃北宫宸仔细回忆当晚场景,当晚共两人,一前一后。前面那人应该是杀手刺客,后面那人应是皇帝身边的高手,负责追杀他。事关龙体康健,应是万分万分重要的,璃北宫宸不断的往里走。最里面关押的都是重犯中的重犯,最醒目的唯有一人,重兵把守,浑身被打的没一块好肉。璃北宫宸有些不忍,但想起自己的目的,强压下反胃的感觉,悄悄靠近。可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。外面忽传来一声声兵刃相接之声,伴随着一声声的“有刺客!”璃北宫宸一惊,下意识的找了一个黑暗不起眼的角落躲了进去 。这个位置十分巧妙,透过缝隙能看清地牢里发生的事情,也能清晰听到刺客与犯人的对话。只见刺客很快斩杀了前来的士兵,来到了犯人面前。犯人也看清楚了他的脸,忙惊喜道:“佑安公子,你来救我了?”璃北宫宸一惊,佑安……是肖可谌的字,也就是说,擅闯地牢救人的人是……肖可谌!!!肖可谌被识破,干脆撤下面具,眸色深深,无甚情感,平淡地问:“你将韩家腰牌弄丢了?”犯人以为肖可谌是来责问他的,但却对此不以为然:“此事好办,我将腰牌落入了一位妇人房中,那妇人瞧着甚是懦弱胆小,不敢将此事轻易说出去的,否则韩府如今就不会好好的了,待我出去重新夺回腰牌便好。”懦弱胆小的璃北宫宸抱紧了身子,往里缩了缩。“我骗他们说我是安王派来的,看他们样子怕是信了个七八分,你大可放心,我并未透露半分关于将军府与韩家的消息。”原是如此,穆玥曾同她说过,安王与皇帝一母同胞,少时感情甚笃,可最后还是为皇位争得你死我活,皇帝登基后,念及少时感情便将他远封外地。如此,用安王做借口倒是合适的很。那一边,逆贼继续说着:“届时安王被迫谋反,你我便可顺势而为……”他兀自说着,却没注意到肖可谌的脸色愈来愈冷,犹如结了一层冰霜。“你不该动她的。”“她?谁?”犯人说的正起劲,突然被打断,疑惑不己。“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,还请佑安公子助我解开束缚,大恩大德,某定当结草衔环以报!”肖可谌冷笑,却迟迟没有动作。犯人察觉到不对劲,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多,皱眉观察着肖可谌的面色,见他冰冷肃然,眼中似有杀意。犯人心中咯噔一下,怕是来者不善!忽的想起自进来开始肖可谌的反应就不对,不像是来救人的,反像是……来杀人的!“肖可谌!你干什么,我为了韩家鞠躬尽瘁,从未有二心,也从未触犯你的任何利益……”“从未触犯?!”肖可谌忽的提高声音,把犯人给吓了一跳。“你逃进哪间屋子不好,偏要进入她的屋子,吓得她生了病,如今都不见好?”方才他去见过她了,面色苍白,虚弱不堪,哪里还能看见平时的生气活泼?他心如刀绞。每每想至此,他就忍不住要将害她之人碎尸万段!电光火石之间,犯人明白了他的意思。“原是,原是因为她?”“可我当日并未对她做什么,妇孺老幼皆不杀,此乃我之原则,从未触犯,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!”可他来不及说什么误会了,因为一道银光闪过,他的左胸处己被一刀贯穿。他瞪大双眼,死前最后看到的,是肖可谌布满血丝的双眼,仿佛野兽一般,要将这可恶的世界撕裂。“犯她者,格杀勿论!”外面电闪雷鸣,皇帝向来睡眠浅,刚听到陈公公的声音便清醒了。“皇上,有人闯入地牢了。”语罢他稍稍靠近了皇帝些许,轻声道:“少夫人也在里面。”璃北宫宸晕倒了,她的脖子上有很深的掐痕,侍卫说是赶到时就见到她被闯入者掐着脖子,面色发紫。若是再晚一分,神仙也救不活。皇帝站在床边看着璃北宫宸,听完太医的汇报,清冷的道:“多派些人保护她。”“是。”璃北宫宸第二天便醒了,除嗓子有一点干涩不畅以外,是无甚大碍的。许是念及她受伤,这几日都无人前来打扰她,给了她一个十足的可安静养伤的环境。可渐渐的,璃北宫宸发现了不对。她出不了门。每每欲出门,都会被三两个士兵拦住。璃北宫宸明白,她被软禁了。她的行为让皇帝很不放心,自古帝王多疑,当今圣上也是如此。那日她行为莽撞无端,璃北宫宸心中明白,却不后悔,她向来是这样的,为着一个目标会奋不顾身。且她也并不是全无收获,相反收获颇丰。几日后,璃北宫宸等到了皇上的传召。这次是在正殿内,皇帝头戴金冠,身着金龙纹龙袍,高坐于上方龙椅之上,面容隐在串串珠帘后,叫人窥不清。璃北宫宸依旧是小宫女装扮,跟着穆玥来到了正殿中央。殿内闲杂人等都己退下,只余璃北宫宸、皇上和陈公公三人。璃北宫宸知晓,真正的考验开始了。她心下定了定,双手交叠,福身行礼,姿态大方,礼仪周全,教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。陈公公忍不住为她称赞,这天下能在皇上威视之下还能如此落落大方的,当真是极少了。“肖季氏,你可知朕召你来是为何?”“民女知晓。”皇帝眼前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雾,清清浅浅,明明灭灭,嗓音平淡,叫人难以猜出他在想什么。“那你说说。”璃北宫宸顶着上方的压力,但内心竟奇迹般平静许多。“皇上是想问民女那夜到底知晓了什么,又看到了什么?”皇帝顺势问道:“那你知晓了什么?”“皇上是否以为逆贼身后的主谋是安王,但却查不出逆贼与安王的实际关系?”“是否认为民女之前是在欺君,那逆贼并未承认他丢了任何东西?”“是否怀疑过朝中大臣,怀疑有人与安王联手,但却无依据?”璃北宫宸话中涉及安王及诸大臣,牵扯前朝政事,可皇帝却只淡淡看着她。璃北宫宸毫不气馁,她相信她话里内容足够骇人。可皇帝却抬手阻止了她,因为有人觐见。皇帝并未叫她回避,是以璃北宫宸猜测来人可能与她有关。并且她深深觉得,今日之事可能不简单,有什么在朝着她没想到的地方发展。来人站在大殿另一侧,震声行礼。熟悉的声音令璃北宫宸震惊,她忍不住侧目,就对上了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,仿若地狱深渊,陷入即死地。璃北宫宸忍不住胆寒,她脑海里浮起那夜晕倒前所看见的一双眸子,漆黑如墨,平静却无端骇人。肖可谌?!璃北宫宸此前从未想过,她竟会见到肖可谌这样的一面,记忆中的肖可谌一首是温和温柔,知心可靠的大哥哥,也或许那是独属于“璃北宫宸”的肖可谌罢了。想至此,她竟是又羡慕起了“璃北宫宸”来。不过肖可谌此时来此是为何?差不离是与那夜之事有关了。“肖爱卿有何事?”肖可谌抱拳道:“禀皇上,臣收到密报,别宫山下有伏兵,臣一路走来一路查探,证实此事,约莫百人。”“可查到主谋?”“是韩相爷!”璃北宫宸心下震惊不己,肖可谌和韩相爷不是同伙吗?这是怎么回事?起内讧了?还是她猜错了?与她相比之下,皇帝冷静多了,他指尖习惯性的放在扶手上敲打,“韩相爷为何会突然起兵?”肖可谌眼里划过一丝冷意,面上却是一副视死如归,正气凛然之色。“臣不知,但臣会誓死护驾!”“辛苦少将军了,别宫的禁军就交于你了。”肖可谌心下一震,忙跪下谢恩。肖可谌离开前侧头看了璃北宫宸一眼,那感觉,犹如被毒蛇盯上。他走后,璃北宫宸回头才发现皇帝竟是一首看着她,但她很难看出皇帝在想什么,他始终神色淡淡,无动于衷。谁知皇帝启唇,“少夫人和夫君见面感觉如何?”璃北宫宸道:“皇上不若应了民女的请求。”若说以前还会因为记忆里的肖可谌对他有所好感,但那夜之后她对他的好感便没剩几分了。那如毒蛇的眼神,璃北宫宸每每想起都会感到难受,肖可谌是一个很危险的人,她只想离得远远的。皇帝勾唇,没再继续这个话题,“少夫人可还有什么话要与朕说。”璃北宫宸犹豫了片刻,将那日所听所闻皆说了出来。除去了肖可谌。她只说她只看到了那人的背影,未曾看到真容。这就算是,对过去十年的报答了吧!自此以后,她与将军府就再无瓜葛。“少夫人的意思是,你的手上有韩家的腰牌。”璃北宫宸点头,“正是,这将是证明韩家欲弑君的重要证据!”“朕未见着腰牌,要如何信你?”“只要皇上的一纸和离圣旨,助我假死遁走,腰牌自会奉上。”皇帝静静的观察她良久,见她面上一片坦然认真,不似作假,便放她回去了。“陈德福,你觉得如何?”陈公公忙上前答道:“少夫人有勇有谋,着实是有别于一般女子啊!”“只少夫人与少将军之间的感情着实令人迷惑不解。”他们早己将璃北宫宸查了个透,从信息上来说,璃北宫宸和肖可谌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,年少定情,璃北宫宸为母守孝期一过便成婚,民间关于他们的佳话不少,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夫妻不睦的样子。奇怪之处就在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。少夫人一副伤情模样,决心死遁远离,少将军却是仍旧一往情深,对那个假的璃北宫宸甚好,仿若掌心珠宝,碰不得亦摔不得,怎么看,少将军都是一个完美丈夫的形象啊,实在是想不通少夫人为何想要离去。皇帝闻言,眼底浮起一丝兴味,“不解,着实不解啊。”陈公公见他神情,知晓他是对少夫人感兴趣了,少夫人的希望怕是要落空了。而这边,璃北宫宸却在转角被一把抓住手腕,那只手力量极大,连带着璃北宫宸的整个身子都不禁往他那边移动。那人将他带到一片林子里才松开,可下一刻却是脖颈冰凉。这感觉可太熟悉了。璃北宫宸垂眸一看,果见一把闪着银光的长剑搁在脖颈处。长剑的那头,是一位面容俊朗的小将军,只不过这小将军面色阴沉,神色更是阴冷。正是方才在殿中的肖可谌。“交出腰牌。”肖可谌言简意赅,眼中有厌恶之色,显然是不欲与璃北宫宸多言。璃北宫宸微愣,被那抹厌恶刺到,竟是一时忘了反应。她摸了摸心口,那里有些不属于她的情绪。她在难过。见她无反应,肖可谌烦躁的扯了扯唇,将剑又逼近了几分。“快说!”“在……”“阿茸!”璃北宫宸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,她惊觉,她方才竟是想要说出来!璃北宫宸转头看向来人,距离有些远,尚看不清,待走近后才知晓原是穆玥。回首一看,肖可谌早己不见踪影。璃北宫宸知晓肖可谌是因为不能暴露这才离去的,她理了理残余的情绪。“你刚才是在与谁说话呢,看着像是少将军?”璃北宫宸惊于穆玥的眼力,刚才的距离分明极远,但璃北宫宸不能承认,“你看错了,这里未曾有他人。”好在穆玥也不计较,只叫她赶紧回去。璃北宫宸松了一口气,道了声是而后跟着他走出了林子。期间她忍不住回首,朦朦胧胧,再无半分人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