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是苏小姐。”我忍不住,小心地拉了拉他脏污的衣袖。
“什么苏小姐?”他脚步未停,头也不回,声音冷淡得像在谈论一块石头,“能当饭吃么?又不是大白馒头。”
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,心头忐忑更甚。他从前……不是最在意苏小姐的吗?
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安,周裕青猛地停下脚步,更紧地攥住了我的手腕,力气大得让我生疼。他转过头,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,语气异常认真:
“除非……除非能换十屉坟包那么大的白面馒头,否则……”他顿了顿,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,“我绝不会把你卖了。”
可是……你从前明明那么在意她,总拿她和我比……
“过去,”周裕青的目光投向远方飞扬的尘土,声音有些飘忽,“我一直以为,我会喜欢她那样门当户对、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。觉得那样才配得上我周裕青,才算是……圆满。”他收回目光,重新落在我脸上,带着一种勘破迷雾的清明,“可是后来我发现……我真正喜欢的人,并不是那样的。”
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。
“可我……不敢承认。”他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一丝懊悔和痛苦,“我害怕承认自己竟然会喜欢上一个……和我预想中完全不同的人。所以我就……拼命地逼着你改,逼着你学她,好像这样就能证明,我喜欢的还是‘那种人’,而不是……你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,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,目光坦然地望进我眼底:
“那样不对。那样……很伤你的心。对不起,葡萄。”他第一次,如此清晰、如此郑重地,向我道歉。
巨大的酸楚和迟来的理解,瞬间冲垮了我的心防。泪水汹涌而出。我想起分别时那些伤人的话语,哽咽着:
“该说对不起的是我……周裕青,那二十两银子……不是我想当嫁妆嫁给邹家……”我抽噎着,断断续续地将刘牙婆的弄错、我最初的盘算、以及那晚他来找我回家吃饭后我的改变,一股脑儿说了出来,“……那天晚上,你来找我回家吃饭……我就改了主意了……我想把钱还给邹家……然后跟你……好好过日子的……”
周裕青静静地听着,没有说话。良久,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回应时,他那脏兮兮、沾着尘土的脸上,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,像个终于偷吃到糖的孩子,带着点得意,又带着点后怕的庆幸,低声嘟囔:
“说这个做什么……我……我早就猜到了。”
一路的忍饥挨饿,风餐露宿。一场突如其来的冷雨,浇透了我们单薄的衣衫,找不到片瓦遮身。我染了风寒,发起高烧,浑身滚烫,意识模糊。在昏昏沉沉的噩梦里,我仿佛终于喝上了一碗热腾腾、香喷喷的汤。那温暖的感觉如此真实,如此慰藉。
当我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,恢复些许意识时,看到的却是周裕青手臂上那道新鲜的、深可见骨的伤口,以及他苍白如纸的脸。唇齿间残留的淡淡腥甜气息,让我瞬间明白了梦里的“热汤”是什么!巨大的恐惧和心痛攫住了我!我抓着他未受伤的手臂,哭得撕心裂肺:
“周裕青!你把我卖了吧!求求你!把我卖了吧!换点吃的!不然……不然我们俩都得死在这里!”
他还是嫌我吵,想像从前一样说句刻薄话让我闭嘴。可他太虚弱了,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耗尽。他艰难地背起我,身体因为脱力和饥饿而剧烈地哆嗦着,一步一步,在泥泞中跋涉,声音微弱却斩钉截铁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