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理所当然的温度苏晚第一次意识到陈屿可能不会再回来时,是在一个暴雨夜。
她淋得狼狈,站在空无一人的公寓门口,翻遍了所有口袋才发现,备用钥匙早就被她随手丢在了陈屿常背的那个旧帆布包里。
那个包,她曾无数次嫌弃过,说它土气,说它和陈屿如今在设计界崭露头角的身份不符。
陈屿总是温和地笑,说用习惯了。
习惯。
苏晚靠在冰冷的门板上,雨水顺着发梢滴落,砸在手背上,竟有些刺骨。
她和陈屿之间,似乎全是他的“习惯”。
习惯了她凌晨三点改方案时,他默默递来的热牛奶;习惯了她在公司受了气,回家后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在他身上;习惯了她永远把“工作优先”挂在嘴边,而他的生日、他们的纪念日,总能被她以“太忙了”“下次补上”轻易带过。
他们在一起七年。
从大学时陈屿作为学长帮她搬运行李,到毕业后她进了顶尖的广告公司,他为了配合她的时间,放弃了更有前景的全职工作,成了自由设计师,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打理他们那个家,以及随叫随到地处理她生活里的一切琐事。
朋友们都说陈屿宠她宠得没了底线,苏晚每次都笑着打哈哈:“他自愿的,再说,他一个搞设计的,时间自由,多照顾我点怎么了?”她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。
陈屿的好,像空气,像水,是理所当然存在的背景板。
她享受着这份便利,也享受着他眼中从未变过的温柔注视,却从未想过,再温暖的注视,也有疲惫和冷却的一天。
“苏总监,这份方案客户很满意,今晚庆功宴,你可一定要来啊!”助理的电话打断了苏晚的思绪。
她揉了揉眉心,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,用惯常的、带着职业微笑的语气应下:“好,地址发我。”
挂了电话,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,自己竟然下意识地想给陈屿打电话,让他来接她——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。
多久了?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依赖过谁了,除了陈屿。
可陈屿……已经走了半个月。
半个月前,她因为一个重要的竞标案忙得焦头烂额,连续一周没回家,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。
陈屿发信息问她好不好,她只回了句“别烦我”。
竞标成功那天,她喝得酩酊大醉,是合作方的高管送她回的酒店。
第二天醒来,身边没有陈屿熟悉的身影,只有一张他留下的纸条,字迹依旧工整,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疏离:“苏晚,我走了。
东西都带走了,房子帮你续了半年租。
钥匙在老地方。”
没有争吵,没有质问,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感叹号。
就像他当初默默来到她身边一样,他又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。
苏晚当时看着纸条,第一反应不是难过,而是生气。
气他小题大做,气他在她最得意的时候搞失踪。
她把纸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,心想:走就走,谁还离不开谁了?可现在,站在被雨水冲刷的公寓门口,闻着空气中熟悉的、属于这个城市的潮湿气味,她第一次感到了恐慌。
那个总是在她需要时出现的人,真的不在了。
:缺席的齿轮生活像一台精密的机器,陈屿是其中一个看似无关紧要、却不可或缺的齿轮。
他走了,苏晚的世界开始出现各种卡顿。
她找不到熨烫平整的衬衫,因为以前都是陈屿提前帮她搭配好一周的衣物;她想喝口热汤,打开冰箱只看到空空如也,才想起以前总是陈屿变着花样给她准备好食材;她甚至在一次重要会议前,发现自己常用的那支钢笔没水了,而以前,陈屿总会在她没注意时默默灌好墨水。
“苏总监,您今天的领带……好像歪了。”
助理小心翼翼地提醒。
苏晚对着镜子,笨拙地调整着领带,脑海里却浮现出陈屿帮她系领带的样子。
他手指修长,动作轻柔,每次都会低下头,专注地看着她的领口,温热的呼吸偶尔会拂过她的脖颈,带来一阵细微的痒。
“看什么看,快点!”那时的她,总是不耐烦地催促。
现在,镜子里只有她自己,脸色憔悴,眼神空洞。
庆功宴上,觥筹交错,衣香鬓影。
苏晚作为项目负责人,成了全场的焦点。
有人过来敬酒,说着恭维的话,她一一应付,笑容得体,心里却空落落的。
以前这样的场合,陈屿总会在不远处等着她,眼神里带着她熟悉的温柔和担忧。
散场后,他会接过她的包,递给她一杯温水,然后默默开车带她回家。
路上,她可能会因为太累而睡着,醒来时,已经安稳地躺在自家床上,身上盖着柔软的毯子。
“苏小姐,好久不见。”
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。
苏晚回头,看到了林哲,一个她曾经的追求者,也是陈屿的大学同学。
“林总。”
她礼貌性地点头。
林哲端着酒杯,目光在她身上逡巡:“听说陈屿……走了?”苏晚的脸色微不可察地一变,语气冷淡:“我们之间的事,不劳林总关心。”
“哎,别这么说嘛。”
林哲笑了笑,“我就是觉得可惜。
陈屿那小子,大学时就把你当宝贝似的,没想到啊……”他故意拖长了语调,“苏小姐,你也太不懂得珍惜了。”
这话像一根针,狠狠刺中了苏晚的痛处。
她强压下心头的怒意,冷声道:“我的事,与你无关。”
说完,她转身想走,却被林哲拉住了手腕。
“苏晚,”林哲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佻,“现在他不在了,你看我……”“放开她。”
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,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苏晚和林哲同时回头。
门口的阴影里,站着一个男人。
身形挺拔,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,却难掩周身清隽的气质。
灯光打在他脸上,勾勒出分明的轮廓,眉眼深邃,只是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的眼睛,此刻只剩下平静的淡漠。
是陈屿。
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,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。
他怎么会在这里?他不是走了吗?陈屿没有看她,目光落在林哲拉着苏晚的手上,眼神冷了几分:“我让你放开她。”
林哲被他眼中的气势震慑,下意识地松开了手。
陈屿这才将目光转向苏晚,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,像看一个普通的陌生人:“苏总监,你的东西落在我那里了,现在方便去取一下吗?”苏晚愣愣地看着他,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变了,仅仅半个月,他好像就变成了另一个人。
不再是那个对她言听计从、眼神温柔的陈屿,而是多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疏离和冷硬。
“哦……好。”
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,有些干涩。
陈屿没再说话,转身先走了出去。
苏晚跟在他身后,穿过喧闹的宴会厅,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,带着好奇和探究。
走出酒店大门,冰冷的雨丝再次落下。
陈屿撑开一把黑色的伞,却没有像以前那样自然而然地将她揽入伞下,而是自己站在伞下,看着她:“走吧。”
苏晚站在雨中,看着那把伞下的小小天地,和伞外的他,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,他们之间,好像真的隔了什么。
:无法投递的歉意车上,一路沉默。
陈屿开车的姿势依旧标准,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分明。
车内没有了以前常放的舒缓音乐,只有雨刷器规律的摆动声,和窗外哗啦啦的雨声。
苏晚偷偷看着他的侧脸,想说些什么,道歉?询问?却发现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,不知从何说起。
“你……最近好吗?”最终,她还是选择了这句最苍白的问候。
陈屿目视前方,语气平淡:“挺好的。”
“找到住的地方了?”“嗯。”
“工作呢?”“还行。”
简短的回答,像一堵无形的墙,将苏晚所有的试探都挡了回来。
她从未觉得和他如此陌生过。
以前,他们可以聊上一整夜,从设计理念到生活琐事,他总是耐心地听着,然后给出温和的回应。
“那个……”苏晚咬了咬唇,终于鼓起勇气,“对不起,上次……是我不好,不该对你发脾气。”
这是她第一次,认真地对他说“对不起”。
陈屿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,随即恢复如常,甚至没有转头看她,只是淡淡地说:“都过去了。”
“过去了”三个字,像一盆冷水,浇灭了苏晚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。
她以为,只要她道歉,他就会像以前一样,轻易地原谅她。
可现在看来,好像不是这样。
车子停在一个小区楼下。
苏晚认得,这是陈屿一个大学同学的住处,他以前提过。
“东西在楼上。”
陈屿解开安全带,“我上去拿给你。”
“我和你一起上去吧。”
苏晚急忙说。
她想看看他现在住的地方,想知道他离开她之后,过得到底怎么样。
陈屿看了她一眼,眼神里没什么情绪,似乎在权衡。
片刻后,他点了点头:“嗯。”
上楼的电梯里,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息。
苏晚偷偷打量着陈屿,发现他好像瘦了些,下颌线更清晰了。
“你……是不是瘦了?”她忍不住问。
陈屿没看她:“可能吧,最近比较忙。”
“忙什么?”“接了几个设计案子。”
他的回答依旧简洁。
苏晚还想再问,电梯“叮”的一声到了楼层。
陈屿的临时住处是个不大的一居室,收拾得干净整洁,带着一股淡淡的、属于他的清冽气息。
和他们以前那个充满苏晚个人风格的公寓不同,这里更像是一个纯粹的落脚点,简单,却也透着一股独居的寂寥。
客厅的书桌上,摊着几张设计稿,旁边放着他常用的那套绘图工具。
苏晚走过去,看到稿纸上是一个咖啡馆的设计图,风格温暖而有格调,是她一直喜欢的类型。
“这是……”“一个客户的案子。”
陈屿走进卧室,“你等一下,东西我放卧室了。”
苏晚站在原地,看着那些设计稿,心里五味杂陈。
她知道陈屿很有才华,大学时就拿过不少设计大奖。
为了她,他放弃了去大公司的机会,选择做自由职业,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迁就她不规律的工作时间。
她以前总说他“胸无大志”,现在想来,是她亲手扼杀了他的梦想。
陈屿很快从卧室出来,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首饰盒。
“你的耳钉,上次落在酒店了,我去帮你取了回来。”
苏晚接过首饰盒,打开一看,里面是一对她很喜欢的珍珠耳钉。
她想起那天喝醉,醒来后发现耳钉不见了,还以为是丢了,没想到是陈屿帮她找了回来。
“谢谢。”
她低声说,心里涌上一股酸涩。
“没什么事的话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