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湘园包厢里的空调开得很足，沈清却觉得后颈一阵阵发烫。
圆桌旁坐着母亲林淑芬、王阿姨，以及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儿科医生——张磊。
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，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，从坐下起就没停过讲述自己的“优势”：市中心两套房、父母均为退休干部、每年两次出国游。
“沈小姐是做广告策划的？”张磊终于停下关于“未来孩子教育规划”的论述，用勺子舀了口菌菇汤，眼神在沈清脸上逡巡，“听说这行挺累的，女孩子还是稳定点好，比如考个编……”“我挺喜欢现在的工作。”
沈清打断他，声音不高却带着冷意。
她瞥见母亲在桌下踢了她一脚，王阿姨则忙着给张磊夹菜，满脸“孺子可教”的笑意。
“哎呀，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，”王阿姨打圆场，胳膊肘捅了捅林淑芬，“不过张医生说得也在理，女孩子总归要……”“总归要什么？”沈清放下筷子，目光扫过三人，“总归要为了‘稳定’放弃自己喜欢的事业？还是总归要在离婚后立刻找个‘条件合适’的人，证明自己‘还有市场’？”空气瞬间凝固。
林淑芬的脸“腾”地红了，抓起纸巾擦嘴角，半天憋出一句：“清清你这孩子，怎么跟张医生说话呢！”张磊推了推眼镜，嘴角的笑容僵住：“沈小姐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，我只是……”“您没有误解，”沈清直视着他，“我确实刚离婚，也确实单身。
但这不代表我需要像商品一样被摆上货架，供人评头论足条件优劣。”
她顿了顿，目光转向母亲，“妈，我知道您担心我，但用这种方式‘为我好’，我承受不起。”
王阿姨的脸色由红转青，手指在桌布上拧出褶皱：“你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！王阿姨好心给你介绍……”“好心？”沈清忽然笑了，那笑声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嘲讽，“王阿姨是好心，所以要在我离婚第三天就安排相亲？是好心，所以逢人就说‘那姑娘离过婚，得赶紧找下家’？还是好心，所以觉得我必须按照你们规划的‘正常人生’走下去，不然就是‘耽误自己’？”她的声音不大，却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心上。
张磊尴尬地咳嗽两声，拿起公文包：“那个……林阿姨，王阿姨，我突然想起医院还有急诊，先走了。”
“哎张医生！”林淑芬想挽留，却被沈清一个眼神止住。
包厢门被轻轻带上，只剩下母女和王阿姨面面相觑。
“沈清！你太让我失望了！”林淑芬终于爆发，手里的筷子“啪”地拍在桌上，“你是不是觉得离了婚就了不起了？我告诉你，女人不结婚就是……”“就是什么？怪物吗？”沈清站起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母亲，“妈，时代变了。
离婚不是污点，单身也不是罪。
我尊重您的观念，但请您也尊重我选择生活的方式。”
她没再看王阿姨煞白的脸，拿起包转身走出包厢。
走廊里飘着湘菜浓郁的香味，却让她胃里一阵翻腾。
刚才那番话像是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，手心却因为激动而微微出汗。
走出餐厅时，暮色已经四合。
沈清站在霓虹闪烁的街头，有点茫然。
手机在包里震动，她以为又是母亲的电话，掏出来却看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：“小清，我是陈默。
有些话想跟你谈谈，方便见个面吗？”陈默？沈清的心猛地一沉。
他们离婚后几乎断了联系，他怎么会突然找她？是为了他表姐找堂妹的事？还是……她盯着那条短信，手指悬在屏幕上方。
晚风吹过，带着一丝凉意。
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，每一盏车灯都像一只窥探的眼睛。
就在这时，另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，车窗摇下，露出周明有些担忧的脸：“沈清姐？真的是你！我刚路过，看你站在这儿发呆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色，“没事吧？要不要送你回家？”沈清看着周明真诚的眼睛，忽然觉得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。
她摇摇头，却听见自己说：“能送我去趟公司吗？我忘了拿份文件。”
“没问题。”
周明探身帮她拉开车门。
出租车汇入车流，将望湘园的灯火远远甩在身后。
沈清靠在车窗上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今晚的“鸿门宴”她算是彻底搅黄了，母亲那边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风波。
而陈默的突然出现，又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，让本就不平静的生活更添了几分未知。
但奇怪的是，刚才在包厢里说出那些话时，她以为自己会害怕，会后悔，可实际上，心里却涌起一股久违的、酣畅淋漓的轻松。
也许有些坎，早晚都得自己迈过去。
就像这城市的夜路，总要自己走，才能看见黎明的光。
她摸出手机，给陈默回了条短信：“明天下午六点，公司楼下咖啡馆见。”
发送成功后，她将手机收进包里，深吸一口气。
后视镜里，周明正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，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沈清忽然觉得，哪怕前路依旧布满试探与未知，至少这一刻，她不再是一个人站在原地，被那些蠢蠢欲动的目光围困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