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卷起枯叶,马蹄声如雷逼近。
芍药下意识攥紧陈茗亭的手,他腕间的青紫纹路在琉璃灯照射下竟开始***,仿佛活物般向心口蔓延。骑士们沉默地分列两侧,青铜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面具眼孔后—副脸面。
没有瞳孔,只有两簇幽绿的火焰在燃烧。
“你们是谁?”芍药挡在陈茗亭身前,指尖已摸向袖中银针。
为首骑士缓缓摘下面具,露出张布满金色经络的脸——那分明是当年试药失败的刑部侍郎!
“江姑娘莫怕。”他声音像砂纸摩擦,“我们是‘守夜人’,奉夫人之命……接您回家。”
琉璃灯芯的芍药干花突然迸发强光,照出骑士们腕间一模一样的刺青。陈茗亭突然闷哼一声跪地,衣袖撕裂处露出爬满金线的臂膀——那些纹路正与刺青逐渐重合!
“锁心蛊成熟时,会化作‘引路蝶’。”骑士俯身搀扶,枯手触到陈茗亭皮肤的刹那,金线竟开始逆向流动,“您每破一案,陈公子体内的蛊就苏醒一分……直到彻底变成我们这样。”
芍药猛地想起陆轩账册所载:“锁心蛊需以双生女血脉温养”。
难道烟红与她的血,本就是为炼就这些不死不活的“守夜人”?
穿过布满荧光蕈的密林,眼前豁然开朗——
荒废二十年的江家药圃竟繁花似锦,中央琉璃温室内,个身着素衣的女子正在研磨药材。听到脚步声,她抬头微笑,眉心一点朱砂灼灼如血。
“药儿。”江芍婕放下药杵,袖口滑落露出手腕——那里缠着与净世印同源的符文金线,“为娘算着,你该在今日解开心结。”
芍药踉跄后退,撞翻了药架。瓷瓶碎裂间,她看清母亲脚下没有影子,而琉璃屋顶悬挂的数百盏灯里……
每盏灯芯都是一朵芍药干花,花心躺着个熟睡的婴儿。
“这些是‘药引子’。”江芍婕轻抚最近那盏灯,婴儿腕间赫然是缩小版的锁心蛊纹路,“用他们纯净的心头血,才能压制守夜人体内的毒素。”
她转向咳血的陈茗亭,眼神温柔又残忍:“茗亭本是我为你准备的‘活药’,可惜当年被先帝调包……如今他体内毒素已深,除非……”
“除非用烟红的命来换?”芍药厉声打断,“就像您当年牺牲她试药那样?”
庭院突然狂风大作,悬挂的琉璃灯剧烈摇晃。江芍婕的身影在光影中扭曲变形,声音却清晰传来:
“不,是要用你的‘同命蛊’为引,把茗亭的毒……渡给陆轩。”
最后一盏灯突然炸裂,烟红的虚影从碎光中走出。
她腕间戴着与陆轩婚约信物相配的红绳,指尖轻点芍药心口:“傻妹妹,你以为陆轩真爱你?他接近你,只为监视江家余孽。”
虚影展开卷轴,浮现出陆轩亲笔:
“芍药天真易控,若江氏秘术现世,当诛。”
陈茗亭突然暴起掐住烟红虚影的咽喉,眼中金芒大盛:“休想……挑拨!”
陈茗亭五指收紧,烟红的虚影如琉璃般寸寸龟裂。
“茗亭!”芍药冲上前,却见碎裂的光影中飘落一张泛黄的婚书——
“陆氏子轩与江氏女红,永结同心。”
下方赫然盖着刑部朱印,日期正是江家灭门前三日。
“假的……”陈茗亭踉跄后退,腕间金线却突然暴起,如毒蛇般缠住他脖颈,“她……在操控我的蛊毒!”
琉璃温室突然剧烈震颤,江芍婕的身影在光影中扭曲:“傻孩子,烟红从始至终……都是陆家安插在江家的眼线!”
芍药拾起婚书,指尖触到背面暗藏的针痕——有人用“隐字术”添了一行小字:
“若江氏女不从,杀之取血。”
她突然想起陆轩临终时塞给她的半块玉佩。急忙扯出颈间红绳,将两半残玉拼合——
玉中竟藏着一粒血珠!
血珠滚落的刹那,地面浮现出与守夜人腕间相同的刺青纹路,陈茗亭的咳血骤然加剧!
“这是……陆轩的心头血?”芍药浑身发冷,“他用自己的命……给你下了血咒?”
江芍婕的虚影突然凝实,枯手掐住芍药下巴:“现在明白了?陆家早知茗亭是‘活药’,婚约不过是为监控江家血脉!”
她指向悬吊的琉璃灯:“这些婴儿都是陆家从民间搜罗的纯阴命格,就为炼成克制净世印的‘破阵血’!”
陈茗亭突然暴起,染血的手贯穿江芍婕胸口,却只抓到缕黑雾——
“没用的。”虚影轻笑,“为娘早与净世印共生,除非……”
她突然掐诀,所有琉璃灯中的婴儿同时啼哭!
“除非你亲手用芍药的血……重启净世阵!”
陈茗亭眼中金芒彻底吞噬瞳孔,机械地走向芍药。
守夜人齐齐跪地,青铜面具下传来嘶吼:“少主不可!血阵一开,您会魂飞魄散!”
芍药不退反进,一把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同命蛊的印记:“茗亭,看着我!”
印记在月光下泛出绯色,竟与陈茗亭腕间金线交织成网。
江芍婕的虚影突然惨叫:“你竟将同命蛊……逆转成了‘同心契’?!”
绯色印记与金线交织的刹那,整座琉璃温室轰然炸裂!
悬吊的数百盏灯盏齐齐坠落,婴儿啼哭声里,芍药看见陈茗亭眼中的金芒正被自己的血契一点点吞噬。他颤抖的手抚上她心口,指尖所触之处,金线如退潮般缩回腕间。
“同命蛊……只能以命换命。”陈茗亭声音嘶哑,“但同心契……”
“是共生共死。”芍药攥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,两枚印记在月光下彻底融合,“你痛我便痛,你生我便生。”
江芍婕的虚影在碎光中扭曲:“愚蠢!净世阵未成,你们这是自寻死路——”
话音未落,地面突然裂开,无数荧光藤蔓破土而出,将她的虚影绞得粉碎!
青铜面具纷纷坠地。
为首的守夜人扯下面具,露出被金线侵蚀的半张脸:“江姑娘……灯里那些孩子,是我们的骨肉啊!”
他掀开臂甲,露出手臂内侧的刺青——与琉璃灯中婴儿脚底的印记一模一样。原来二十年前,这些守夜人都是被陆家胁迫的药师,子女被掳走后强行改造成不死傀儡。
“净世印能救他们。”陈茗亭突然咳出一口黑血,“但需要……烟红的残魂为引。”
芍药猛地回头,只见满地琉璃碎片中,一缕红雾正试图凝聚成人形——那是烟红被击散前的最后一丝意识。
红雾中浮现烟红模糊的脸。
“妹妹……”她的声音像风穿过枯叶,“陆轩的婚书是假的,我接近陈茗亭……是为找江家灭门的证据。”
碎片映出走马灯般的记忆:
- 烟红跪在陆轩父亲面前,交出一卷染血的名册
- 她偷偷调换陈茗亭的药,延缓牵机引发作
- 最后画面定格在她将真正的净世印地图,缝进芍药的嫁衣内衬
“你从来……都不是弃子。”芍药伸手触碰红雾,泪水坠入雾中竟化作金粉,“是娘亲把你安插在陆家……最锋利的刀。”
烟红的残魂突然化作流光钻入芍药眉心。
剧痛中,芍药看见自己左耳的旧伤疤裂开,血珠滴落在地面迅速勾勒出完整的净世阵图。守夜人们纷纷割破手腕,将血洒向阵眼——
“以怨止怨,以血净世!”
阵光大盛间,琉璃灯中的婴儿们突然停止啼哭,他们身上的金线如活物般游向阵中心,最终凝成一枚崭新的净世印。
陈茗亭腕间的毒素被阵光硬生生拔出,而芍药心口的同心契印记则化作芍药花纹,深深烙进两人肌肤。
三个月后,江南春雨如酥。
芍药在整理嫁妆时,从箱底摸出那件从未穿过的嫁衣。内衬撕开,果然藏着半张硝制过的羊皮——
“药儿,若你见此图,速来南疆蝴蝶谷。陆家背后……还有更大的黑手。”
落款是一枚血指印,指纹与芍药耳后的疤痕分毫不差。
窗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,陈茗亭倚门而立,手中红绳系着新雕的芍药木簪:“夫人,可愿与为夫……再破一局?”
芍药指尖抚过羊皮地图边缘的锯齿状裂痕,那里沾着星点褐斑——是干涸二十年的血渍。
"陆家背后……"她喃喃重复着母亲遗言,突然被身后温热的胸膛贴近。陈茗亭将木簪斜***她发髻,红绳尾端坠着的银铃轻响,惊飞了窗棂上停驻的碧蝶。
"这簪木取自千年雷击桃木。"他唇瓣擦过她耳后伤疤,"南疆巫蛊最惧天雷正气。"
芍药侧首,正撞进他眼底那片晦暗的海。自从同心契结成,她总能感知到他压抑的癔症阴影——比如现在,他看似从容的指节正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银针。
"烟红残魂可还安好?"她突然发问。
陈茗亭眸光一滞。自净世阵一役后,烟红残魂便寄宿在他随身玉佩中,这是两人间最敏感的禁忌。
檐下风铃骤响,一封信笺被铜镖钉入案几。展开后,陆轩生前笔迹刺痛双目:
"芍妹如晤:当年婚约实为监视江氏秘术。吾父书房暗格有南疆往来密函,阅后即焚。"
信纸背面,赫然印着与母亲血指印完全吻合的指纹。
夜雨冲刷着荒废的陆府,芍药踩碎满地褪色的喜字剪纸。当年她与陆轩的婚约筹备至此,却因江家灭门戛然而止。
"小心!"陈茗亭突然拽她后退。绣春刀劈开蛛网,露出书房暗格里锈蚀的铁匣——匣中密函记载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交易:
"景和十二年七月初七,收南疆圣女所献锁心蛊卵十二枚,以江氏双生女血脉温养。注:次女芍药需留活口,其心尖血可制长生引。"
密函末尾盖着当朝首辅私印,日期竟是江家灭门前夜。
"所以陆轩接近我……"芍药攥皱信纸,"就为取我的心尖血?"
陈茗亭突然暴起掐住她手腕,眼中金芒大盛——是牵机引余毒发作!芍药立刻咬破指尖将血抹在他眉心,同心契纹路浮现的刹那,他咳着血清醒过来:"有……有东西在操控我的毒……"
窗外传来银铃般的笑声,月光下站着个戴碧蝶面具的少女,腕间金线刺青与守夜人如出一辙。
"陈公子好记性。"少女指尖缠绕着傀儡丝,"烟红姐姐没告诉你吗?南疆有种蛊,名唤相思误……"
蝴蝶谷入口,芍药终于见到传闻中的南疆圣女。
水榭里抚琴的女子转过身,揭下面纱的瞬间,陈茗亭的玉佩突然炸裂——烟红残魂尖叫着被吸入女子掌心!
"茗亭哥哥。"女子轻笑,"十年不见,连我的傀儡术都认不出了?"
芍药如坠冰窟。这分明是幼时总缠着陈茗亭的邻家女阿阮,当年为救中蛊的陈茗亭坠崖身亡。如今她左耳戴着血玉耳珰,右腕系着陆轩的残破婚书,而脖颈上……
竟爬满与陈茗亭一模一样的锁心蛊纹!
"好姐姐。"阿阮突然亲昵地挽住芍药,"你以为同心契是救他?"她掀开陈茗亭后襟,露出脊椎上蜿蜒的金线:"这是同命蛊的母蛊,他每爱你一分,毒就深一寸——"
"而解药,是你恨他。"
阿阮的话像一把尖刀,狠狠刺进芍药的心脏。
她盯着陈茗亭后背上那些蜿蜒的金线,每一道都像是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命脉。他的呼吸沉重,额角渗出冷汗,却仍强撑着站直身体,不肯在她面前显露半分脆弱。
“阿阮。”陈茗亭嗓音低哑,带着压抑的怒意,“你究竟想要什么?”
阿阮轻笑,指尖抚过芍药的脸颊,冰凉的触感让芍药浑身一颤。
“我要的,从来都很简单。”她歪着头,眼神天真又残忍,“我要姐姐恨你,恨到亲手斩断同心契。”
她后退一步,袖中滑出一把银质匕首,刀尖泛着幽蓝的光——那是淬了蛊毒的刃。
“否则……”阿阮的笑容扩大,“陈茗亭会死在你面前,而你,会眼睁睁看着他被蛊毒吞噬。”
芍药的手在袖中攥紧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她不能恨陈茗亭,可她更不能看着他死。
“你骗我。”芍药强迫自己冷静,“若同心契真是毒,为何当初江芍婕要我们结下?”
阿阮的笑容僵了一瞬,随即又恢复如常。
“因为娘亲也骗了你。”她轻声道,“她从未想过让你活着离开南疆。”
话音未落,陈茗亭突然闷哼一声,单膝跪地,金线从他的脊椎蔓延至脖颈,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***。他的瞳孔骤然收缩,癔症发作时的痛苦让他几乎无法呼吸。
芍药立刻扑过去扶住他,掌心贴上他的后背,同心契的印记在两人之间亮起绯色的光。
“别碰我!”陈茗亭猛地推开她,声音嘶哑,“走……快走!”
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,更不想让她因他而痛苦。
就在此时,阿阮腰间的玉佩突然裂开一道细缝,一缕红雾飘出,在空中凝聚成烟红的虚影。
“阿阮。”烟红的声音冰冷,“你当真以为,我会让你得逞?”
阿阮脸色骤变:“烟红?!你不是已经——”
“魂飞魄散?”烟红冷笑,“可惜,我留了一缕残魂在陈茗亭的玉佩里,就是为了防你这一手。”
她转向芍药,眼神复杂:“妹妹,同心契不是毒,而是江芍婕留给你的最后一道护身符。”
“什么?”芍药怔住。
烟红的虚影逐渐淡去,声音却清晰传来:“阿阮才是真正的‘同命蛊’宿主,她恨你,是因为娘亲选择了你,而不是她。”
阿阮的表情彻底扭曲。
“闭嘴!”她尖啸一声,手中匕首猛地刺向烟红的虚影,却只划散了一缕红雾。
她转身盯着芍药,眼中满是癫狂的恨意:“你以为烟红说的是真的?她不过是想让你心软!”
陈茗亭突然站起身,一把扣住阿阮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。
“够了。”他声音低沉,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,“这场闹剧,该结束了。”
阿阮挣了挣,却无法挣脱。她突然笑了,笑容凄厉又绝望。
“陈茗亭,你护得了她一时,护不了她一世。”她轻声道,“南疆的蛊,早已种进你的心里。”
话音未落,她猛地咬破舌尖,一口血喷在陈茗亭脸上!
血珠触及皮肤的瞬间,陈茗亭浑身僵直,金线骤然暴起,如活物般缠绕住他的全身。
“茗亭!”芍药冲上前,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。
阿阮站在蛊毒形成的旋涡中央,长发飞舞,眼中流下血泪。
“我要你们……生不如死。”
就在此时,一道剑光破空而来,直刺阿阮心口!
阿阮侧身避开,却见陆轩的残魂持剑而立,眼神冰冷。
“陆轩?!”芍药震惊。
“芍药。”陆轩的虚影淡得几乎透明,“婚约是假,但护你之心……从未变过。”
他转向阿阮,剑尖直指她的咽喉:“阿阮,你忘了江芍婕最擅长的是什么了吗?”
阿阮瞳孔骤缩:“……毒术?”
“不。”陆轩冷笑,“是‘以毒攻毒’。”
他猛地将剑刺入自己的心口,魂体骤然爆开,化作无数光点融入陈茗亭的身体!
金线寸寸断裂,陈茗亭吐出一口黑血,眼中的混沌逐渐清明。
阿阮尖叫一声,蛊毒反噬让她跪倒在地,皮肤开始龟裂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!”她嘶吼着,“陆轩怎么会——”
“因为他从未背叛过江家。”陈茗亭擦去唇边的血,声音冰冷,“他死前,将最后的魂魄之力封在了婚书里,就为了这一刻。”
阿阮的身体开始消散,化作点点荧光。
她看着芍药,眼中的恨意逐渐褪去,只剩下无尽的悲伤。
“姐姐……”她轻声道,“若当年娘亲选的是我……该多好……”
话音未落,她的身影已彻底消散在风中。
芍药站在原地,泪水无声滑落。
陈茗亭走到她身边,轻轻握住她的手。
“结束了。”他低声道。
芍药抬头看他,嘴角微微扬起:“不,是刚刚开始。”
远处,朝阳升起,照亮了南疆的群山。
南疆的晨雾被朝阳镀上金边时,陈茗亭突然咳出一口带着金粉的血。
芍药慌忙去扶,却见他后颈的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符文——是昨夜阿阮临死前种下的"相思引"。这种蛊毒会随着日光增强,直至将人熔成一具金傀。
"无妨。"陈茗亭用袖口抹去她眼角的泪,指腹摩挲过同心契的印记,"江夫人既留了净世印,必也留了解毒之法。"
山道上突然传来银铃脆响。三个戴着银蝴蝶面具的童子抬着竹轿而来,轿帘掀开处,伸出一只布满刺青的手——
"江姑娘。"轿中人嗓音沙哑得像磨砂,"圣女临终前,托我给您带件礼物。"
童子奉上的檀木匣里,静静躺着半幅烧焦的婚书。
芍药指尖发颤地拼合陆轩当年留下的残卷,火焰灼烧的痕迹恰好组成一句秘语:
"锁心蛊母在首辅书房,子时三刻,血月映照处。"
陈茗亭突然剧烈咳嗽,吐出的血沫里竟有金线游动。同心契传来刀绞般的痛感,芍药这才惊觉——他的癔症从未消失,只是将发作时的痛苦全部转移给了自己。
"你骗我。"她攥紧他衣领,"同心契根本不是共生,是你在替我承受......"
轿中人突然尖笑:"好一对痴人!可知当年江芍婕为何要分离你们记忆?因为你们俩——"
竹轿炸裂,无数碧蝶扑向二人!
陈茗亭挥袖震碎近前的毒蝶,却仍有几只停驻在芍药颈间。蝶翼上的磷粉沾肤即燃,灼出锁心蛊的纹路。
"别动!"他割破手腕将血抹在她伤口处,蛊毒相冲激起的白烟中,芍药看见他后背的金线正在向心脏蔓延。
轿中人早已化作蝶群消散,只余蛊毒般的声音缠绕耳际:
"陈公子可知?您心尖血才是真正的长生引,首辅养您二十年,等的就是血月当空时抽髓取血——"
芍药突然想起母亲手札里被撕去的那页。她摸向耳后伤疤,在陈茗亭惊愕的目光中,生生抠出粒血玉珠!
玉珠落地绽开光幕,浮现江芍婕最后的影像:
"药儿,若你见此,说明茗亭已危在旦夕。"虚影抚过不存在的发簪,"陆轩当年调换的婚书里藏着半张地图,另半张在......"
画面戛然而止。陈茗亭突然暴起将芍药扑倒,一支淬毒的弩箭深深钉入他肩胛——
三十步外的山崖上,首辅府的玄铁卫正收起弓弩。为首者举起琉璃灯,灯芯里跳动的赫然是烟红的一缕残魂!
"陈公子。"铁面人冷笑,"大人说,您若乖乖回去当药引,就留江姑娘全尸。"
芍药捏碎血玉珠,粉末随风飘向玄铁卫。沾到粉末的铁甲突然龟裂,露出下面爬满蛊虫的躯体——这些根本不是活人,而是用蛊操纵的尸傀!
"烟红姐!"她朝琉璃灯大喊,"陆轩当年给你的玉佩呢?"
灯芯剧烈摇晃,烟红残魂竟挣脱束缚扑向为首者。铁面人慌忙闪避时,陈茗亭的袖箭已穿透他咽喉!
垂死者倒地砸碎琉璃灯,焦黑的羊皮卷从灯座滚出——正是缺失的半张地图,标注着首辅府地下药窟的入口。
血月升空时,芍药为陈茗亭系上浸过药汁的蒙眼布。
"真要如此?"他按住她发抖的手,"一旦进入药窟,同心契可能会......"
"会断裂?"芍药将陆轩的婚书残卷塞进他前襟,"那正好重结一次。"
她吻上他后颈的蛊纹,在玄铁卫的嘶吼声中纵身跃入深渊。坠落时陈茗亭紧紧环住她的腰,同心契绽放出比朝阳更炽烈的光—
下坠时呼啸的风声中,芍药听见陈茗亭的心跳如擂鼓。同心契的光芒在黑暗中织成绯色罗网,照亮了岩壁上密密麻麻的蛊虫巢穴。
"抱紧我!"陈茗亭突然旋身将她护在怀中,后背重重撞上突出的石台。芍药听见骨骼碎裂的闷响,却见他唇角勾起熟悉的弧度:"江姑娘若摔坏了,陆轩的婚书可就没人解了。"
岩壁突然裂开,无数青铜锁链如活蛇般缠来。芍药挥刀斩断最近的一条,链节断裂处溅出的不是铁锈,而是黏稠的金色液体——正是首辅府药人身上特有的"长生引"!
药窟底部的青铜门前,芍药摊开被血浸透的婚书残卷。
"七月七,锁心蛊醒。"她指尖描摹着焦痕边缘的暗纹,"陆轩在这行字下面藏了针孔......"
陈茗亭突然咳嗽着按住她手腕:"是《本草拾遗》的页码。"他沾血在地上画出残缺的蛊虫图谱,"七页七行,对应以情为引,可破万蛊。"
话音未落,青铜门上的蛊纹竟开始***重组,最终凝成江芍婕的侧脸浮雕。
"药儿。"石像嘴唇开合,"你终于来了。"
药窟中央的琉璃棺里,躺着与陈茗亭面容七分相似的中年男子。
"这是......"芍药倒退半步。
"先帝胞弟,真正的陈王爷。"江芍婕的虚影浮现在棺椁上方,"二十年前首辅用他试药,却不知他体内早被种下同命蛊的变种——帝王引。"
陈茗亭突然跪地剧咳,脊椎上的金线疯狂游走向心脏。虚影叹息:"好孩子,你这些年发作的癔症,其实是在替这位生父承受反噬。"
芍药猛地扯开他衣襟——心口处根本不是同心契,而是与棺中人完全一致的刺青!
"要破局,需先断契。"江芍婕的虚影递来银刀,"但断契后他将直面二十年积压的癔症,你可能承受?"
芍药看向神志渐失的陈茗亭,他正用最后清明将陆轩婚书按在她掌心:"婚书夹层......有克制帝王引的......"
银刀划破契印的瞬间,药窟所有烛火齐齐熄灭。黑暗中传来锁链崩断声,以及陈茗亭不似人声的嘶吼。
芍药摸黑抱住痉挛的他,却触到满手温热血迹——他正在用匕首自残以保持清醒!
借着突然亮起的磷火,芍药看清婚书夹层里藏着片薄如蝉翼的金叶子。叶脉组成的地图指向药窟深处的水潭,潭底沉着只玄铁匣。
潭水沾肤即溃烂,芍药却毫不犹豫地跃入。即将窒息时,腰间突然被熟悉的臂膀环住——陈茗亭竟清醒着追来!
他割破手腕将血涂在她眼睑上:"看清水底。"
血雾中浮现出陆轩留下的最后讯息:
"芍妹,帝王引需至亲血脉为祭。陈茗亭的生母是......"
字迹被突然涌来的血浪吞没。水面炸开,首辅府的玄铁卫破水而出!
玄铁卫破水而出的刹那,芍药看清了他们青铜面具下的脸——
每张都是烟红的面容!
"幻觉......"她攥紧陆轩的金叶子后退,后背却撞上冰冷的岩壁。陈茗亭突然从血潭跃起,手中匕首划开最近那个"烟红"的咽喉,黑血喷溅处,面具碎裂露出森森白骨——这些竟是披着人皮的蛊傀!
"看潭底!"陈茗亭嘶吼着将她护在身下,硬生生扛住三支透骨箭。芍药趁机将金叶子按在血水中,陆轩的字迹再度浮现:
"茗亭生母乃先帝胞妹昭阳公主,当年为保亲子性命,将帝王引渡入自己血脉......"
最后几个字被潭底突然睁开的血色瞳孔吞没——那竟是颗浸泡二十年的鲜活心脏!
心脏表面浮现出与陈茗亭后颈相同的金线纹路。芍药突然明白为何首辅要养药人二十年:"他们要用你的血......复活昭阳公主?"
陈茗亭咳着血笑了:"不,是要用我娘的心头血......解开帝王引对皇室的诅咒。"
岩壁轰然坍塌,露出后方水晶棺——里面躺着个与陈茗亭眉眼相似的华服女子,心口插着柄刻有"芍"字的匕首。
"江芍婕的匕首......"芍药浑身发冷,"所以当年是娘亲杀了......"
"错了。"首辅的声音从暗处传来,"是你娘用自己的命,换了昭阳公主假死脱身。"
陈茗亭突然掐住自己喉咙跪地,断契后的癔症如潮水般反噬。芍药抱住痉挛的他,却在触碰他太阳穴的瞬间被拉入幻境——
五岁的陈茗亭蜷缩在地牢角落,看着昭阳公主将血玉耳珰钉进自己手腕:"亭儿乖,记住这痛......将来要亲手斩断帝王引。"
幻境破碎,现实中的陈茗亭正用匕首抵着自己心口:"芍药......帮我......"
首辅的狂笑与玄铁卫的刀光同时逼近:"杀了他!帝王引宿主一死,公主自会苏醒!"
芍药夺过匕首,却在刺入陈茗亭心口的瞬间翻转刀锋,狠狠划开自己掌心!
"以江氏血脉,启净世印!"
血珠滴入潭中那颗心脏,昭阳公主的棺椁突然爆裂。女子睁眼的刹那,所有玄铁卫的面具齐齐炸开——他们体内竟都流着昭阳公主的血!
"母亲......"陈茗亭挣扎着爬起,却被昭阳公主掐住咽喉:"我儿......你的命本就是为今日而存......"
芍药扑上去咬破昭阳公主手腕,尝到血腥味才惊觉——这根本不是活人,而是首辅用蛊虫复制的傀儡!
濒死之际,芍药捏碎金叶子。碎片扎进昭阳公主傀儡的眼球,露出藏在颅内的玄铁匣——正是潭底缺失的那只!
匣中羊皮卷记载着真正的破局之法:
"双生花蛊可解帝王引,需宿主亲手弑至亲,故江芍婕以命为价,将昭阳公主记忆封入净世印......"
陈茗亭突然夺过匕首刺穿傀儡心口,在昭阳公主消散的光点中哽咽:"娘亲......我替你......解脱了......"
昭阳公主的光点消散瞬间,净世印突然爆发出刺目血芒。芍药被强光吞没前,最后看见的是陈茗亭癫狂般抓向虚空的五指——断契三日的反噬,终于彻底爆发。
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抚上她脸颊。
"药儿。"江芍婕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,"看仔细,这才是二十年前的真相。"
记忆如潮水涌来——
刑部大牢里,真正的昭阳公主将婴儿递给江芍婕:"锁心蛊已种,从此他姓陈。"
而角落里跪着的烟红,正将血玉耳珰钉进另一个女婴耳朵。
芍药突然明白:当年被分离记忆的不止她和烟红,还有......
"陈茗亭?"她脱口而出。
现实中的药窟剧烈震颤。芍药苏醒时,发现自己被锁在首辅书房,对面水晶棺里躺着沉睡的昭阳公主——这次是真正的肉身。
"双生花蛊,需两株同根。"首辅把玩着从芍药耳后挖出的血玉珠,"江芍婕把昭阳的记忆封在你体内,把陈茗亭的童年锁在烟红手里......"
他忽然捏碎玉珠,血雾中浮现陈茗亭五岁时的画面:
小少年蜷缩在药池里,看着烟红将银***入他脊椎。而池边站着的,赫然是年幼的陆轩!
"陆家......"芍药挣扎着扯动锁链,"你们早就是一伙的?"
首辅轻笑:"不,是陆轩那傻小子,直到死前才知道——他亲手培养的药人,竟是自己的......"
书房门突然被剑气劈开,浑身是血的陈茗亭持剑而立,眼中金芒已彻底化作血色。
"茗亭!"芍药嘶喊,"别过来!这是陷阱——"
话音未落,陈茗亭的剑已刺穿首辅咽喉。黑血喷溅到昭阳公主棺椁上,水晶瞬间龟裂。
"晚了。"首辅临死前大笑,"他杀了我,便是弑君......帝王引要成了!"
公主睫毛颤动睁眼的刹那,陈茗亭突然转身将剑尖送入自己心口!
"不!!"芍药挣断锁链扑去,却见那把剑竟穿过陈茗亭身体,直接刺穿了昭阳公主眉心——
原来只是虚影!
真正的陈茗亭从屋顶跃下,手中匕首精准挑出公主心口金线:"娘亲,这次......是真的解脱了。"
公主化作光点融入净世印,整个首辅府开始坍塌。芍药接住脱力的陈茗亭,发现他后背的金线正逐渐褪去。
"双生花蛊......"他咳着血笑,"原来我才是被种在烟红体内的子蛊......"
地底传来龙吟般的震动,净世印悬浮空中,映照出江芍婕最后的身影:
"药儿,净世印需双生血脉献祭才能重启。但为娘......舍不得。"
她虚影抚过陈茗亭的脸:"这孩子替你承了二十年癔症,如今该换你了。"
芍药还未反应过来,陈茗亭突然咬破她指尖,将血抹在净世印上——
"以吾爱为契,重结同心!"
强光中,烟红的残魂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。她腕间红绳与陆轩的婚书残卷同时燃烧,灰烬里浮现一行小字:
"芍妹,我毕生谎言,唯爱你是真。"
烟红的身影最终凝实在陈茗亭身侧,却将他推向芍药:"傻子......我早不是你的枷锁了。"
首辅府彻底崩塌时,三人被气浪冲进暗河。湍急水流中,芍药拼命抓住陈茗亭的手,却看见烟红微笑着沉入黑暗......
湍急的暗河将芍药与陈茗亭冲进一片水下废墟。青石砖上刻着的芍药花纹,在幽蓝水光中泛着诡异血色——这正是江芍婕手札里记载的南疆禁地!
陈茗亭突然剧烈挣扎,他腕间本已消散的金线在水中重新浮现,如毒蛇般缠向芍药脖颈。芍药惊觉这是"帝王引"余毒发作,却见陈茗亭用最后清醒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,鲜血化作绯色屏障隔开金线。
他张口说的分明是:"走!"
可水流传来的却是烟红的声音:"救他......去石塔......"
河底磷火突然聚成烟红虚影,她左耳戴着昭阳公主的血玉耳珰,右手指向废墟中央的七层石塔。塔顶悬浮着盏琉璃灯,灯芯竟是朵用金线绣成的芍药干花。
"那是......"芍药拼命游向石塔,却在触碰塔门的瞬间被电流般的力量击退。烟红残魂突然按住她后颈伤疤,剧痛中浮现记忆碎片:
五岁的烟红跪在江芍婕面前,将银***进昏迷的陈茗亭脊椎:"夫人,这样就能把亭哥哥的癔症转移给我吗?"
陈茗亭突然从身后抱住芍药,沾血的手指与她共触塔门——
"咔嗒"。
门开处,上百具水晶棺整齐排列,每具棺中都躺着个与昭阳公主面容相似的少女!
最中央的棺椁突然开启,江芍婕的虚影浮现在陈茗亭面前:"亭儿,现在你该明白了——"
"你不是药人,而是昭阳公主用禁术培育的容器。"她指向棺中少女们,"这些才是真正的双生花蛊宿主,她们每人承了你一分癔症。"
陈茗亭踉跄跪地,咳出的血沫里带着金粉:"所以烟红她......"
"她是最成功的试验品。"虚影轻抚他发顶,"承受了你七成痛苦,却因爱上你......甘愿被陆轩利用。"
芍药突然扯开最近那具水晶棺——少女手腕系着陆轩的婚书红绳,而棺底刻着:
"景和十三年七月初七,陆氏子轩与江氏女红结契。"
整座石塔突然震动,烟红残魂被强行吸入中央棺椁。陈茗亭疯魔般劈开棺盖,却见烟红肉身完好无损,只是心口插着柄刻"芍"字的匕首——与昭阳公主棺中如出一辙!
"这是娘亲的......"芍药话音未落,塔顶琉璃灯突然坠落。灯芯芍药花展开,露出里面蜷缩的婴儿——那孩子后背布满与陈茗亭相同的金线刺青!
江芍婕的虚影在强光中叹息:"药儿,这才是真正的净世引。要救茗亭,需将你体内......"
陈茗亭突然暴起斩碎琉璃灯:"够了!"
他抱起烟红冰冷的身体,金线从自己体内疯狂涌向她心口:"二十年前你替我承痛,今日我还你......"
烟红睫毛突然颤动,睁开的眼中流下血泪:"傻子......"
她心口的匕首化作流光,在空中凝成江芍婕最后的手札:
"双生非孽,同心可解。以爱为引,净世重开。"
陈茗亭后背的金线彻底消散,而芍药耳后的伤疤竟开始愈合。烟红却如释重负地笑了:"现在......我们两清了。"
她的身体逐渐透明,唯有血玉耳珰坠入芍药掌心。耳珰内壁刻着极小的一行字:
"陆轩从未负你,婚约是他与我的交易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