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昭的肩胛骨被老者的膝盖顶得生疼，每一步踩在碎石上都像踩碎了骨头，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淌，浸透了粗麻短褐——他能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粗喘，像破风箱似的，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。
水、水，老者的手指抠进他锁骨，指甲几乎要掐出血来，陈昭这才惊觉怀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烧得滚烫，额角的汗把他前襟洇出个深色的圆斑。
他摸了摸腰间的水囊，空的——半路上为了给老者喂水，最后一口已经倒在掌心喂了下去。
山风突然转了方向带来一丝铁锈味，陈昭的后颈猛地绷直，是马蹄声。
他顺着风向望去，月光下的林道上浮动着几点黑影，马镫的金属碰撞声越来越清晰，追兵！
他昨天在破窑沟见过这队羯族骑兵——阿史那的百夫长旗还在最前面飘着，红底黑狼的图案像团活物，在风里张牙舞爪。
陈昭踉跄着栽进道旁的灌木丛，枯枝扎进手背也顾不上疼，他把老者塞进荆棘最密的地方，用自己的身体罩住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哄：别怕装死，老者的烧得迷迷糊糊的，滚烫的呼吸喷在他耳垂上，倒像块烙铁。
马蹄声在五步外停住，陈昭能看见马腿上的泥点，能听见骑兵们抽刀出鞘的脆响。
有血味，一个粗犷的羯语从头顶传来，带着磨牙般的喉音，陈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——羯人嗅觉最灵，老者腿上的箭伤还在渗血，血腥味正顺着山风往他们这儿飘。
搜，百夫长的声音像块磨钝的刀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。
灌木丛被刀尖挑开的声响近在咫尺，陈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他数着自己的心跳：三、二、一——嗤啦一声。
一道火折子的光突然在左侧二十步外亮起，陈昭猛地转头，看见个穿月白襦裙的身影从林子里窜出来，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。
那姑娘的裙摆被荆棘撕得破破烂烂，却偏生踮着脚转了个圈，腕上的铜镯撞出清脆的响，用生涩的羯语唱起来：狼头旗哟，照得姑娘心发烫——是胡旋舞的调子。
陈昭瞳孔骤缩，那姑娘的腰肢软得像根柳条，每一步都踩着羯族战鼓的节奏，发间的红绸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，竟真有几分草原女儿的泼辣劲儿。
哈！哪来的小母羊？最近的骑兵哄笑起来，刀尖垂了下去。
百夫长的马也转了方向，兽面盔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：抓活的，带回去给大人们乐呵乐呵。
陈昭趁机拽起老者的胳膊，老者却突然发出一声**，惊得他手一抖——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袖，在月光下泛着暗紫。
他咬着牙把人扛上肩，刚要往林深处跑，手腕突然被一只凉丝丝的手攥住。
跟我来，那姑娘不知何时已经贴到他身边，发间的银铃还在轻响，他们追的是血味，我引开他们半柱香，她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，像两颗浸了水的黑宝石，你背上的老头快不行了得找个地方止血。
陈昭没说话，却跟着她跑了，他能感觉到她的手心里全是薄茧，是常年握舞鞭磨出来的——这姑娘绝对不是普通流民。
他们钻进一条干涸的溪涧，脚下的碎石硌得人脚底生疼，陈昭的草鞋早不知丢到哪儿去了，脚底板被划破几道口子，每一步都渗出血珠。
那姑娘突然停住，从怀里摸出块靛青碎布，蹲下来拽住他的脚踝：忍着点。
碎布擦过伤口的瞬间，陈昭倒抽一口冷气，那姑娘抬头看他，嘴角勾出个促狭的笑：你这流民，脑子比别人清楚多了。
刚才**的时候，知道把血衣翻过来裹伤口，知道等风转向再跑——比那些缩在草堆里发抖的强多了。
陈昭这才注意到她的口音——夹杂着洛阳官话的软和，又带着点草原的生硬，是汉胡混血的调子。
他盯着她包扎的手法：碎布叠成四折，绕脚踝两圈，在脚背上打了个死结，是军伍里常用的止血法。
夏小棠，她突然说，逃出醉月楼的舞姬，我娘是羯人，我爹是洛阳的书吏——后来我爹被羯人砍了头，我娘被**骂胡种跳了井，她的手指顿了顿，碎布结打得更紧了，所以我知道在这乱世里，活下来的要么会装要么会跑。
陈昭摸了摸怀里的玉佩，张字还在。他突然说：陈昭流民。夏小棠歪头看他，发间的红绸被风掀起一角：陈昭好记。
他们在天快亮时找到座废弃的山庙，庙门倒在地上，供桌被劈成了柴火，只有尊泥菩萨还立在墙角，半张脸被烟火熏得漆黑。
夏小棠把老者放在供桌残留的木板上，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：这是我偷的金创药，就剩半瓶了。
陈昭接过药瓶，指尖碰到她的指节——凉的，像块被夜露浸过的玉，他低头给老者敷药，听见她在身后擦脸的声音。
别看了泥猴子似的，夏小棠的声音带着点笑，我知道自己什么样，**的眉眼胡人的轮廓，像块杂色的布。
陈昭抬头，月光从破屋顶漏下来，正照在她脸上，她擦去了脸上的泥污，眼尾微微上挑，鼻梁高得像草原的山梁，嘴唇却红得像中原的樱桃，确实是块杂色的布，可偏偏比单色的更显眼。
乱世中连个舞姬都比我想得远，陈昭听见自己说，夏小棠一怔，随即笑出声来，银铃似的：那是你没见过更狠的。
等天亮了，我们得——山庙外突然传来犬吠，是獒犬的低嚎，带着股子血腥味的凶。
陈昭的后背瞬间绷直，夏小棠的笑也凝在脸上，他们对视一眼，同时听见了脚步声——踩断枯枝的脆响，马镫碰撞的轻响，正顺着山径往这边过来。
小说《穿越五胡当流民，用智计一统中原》 穿越五胡当流民，用智计一统中原第2章 试读结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