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七十岁生日那天，孩子们送了我一份养老院合同。他们笑着等我签字，
就像小时候等我发压岁钱。我摸着口袋里那张泛黄的西北地图，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。
这张图我藏了四十年，当年为了它，我差点死在戈壁滩上。现在他们要把我和房子一起卖掉，
可我偏要带着这张纸再死一次。你们说，一个连遗嘱都来不及修改的老人，
该怎么从监控底下逃出去？001七十岁生日。蜡烛的光在跳。一桌子菜，都是我拿手的。
儿女围坐，笑脸盈盈。这场景，我盼了好久。儿子送了个智能手环。他说，『妈，戴着它，
我们随时知道您身体情况。』『好。』我笑着点头。手腕上多了个冰冷的环。
像一道无形的枷锁。女儿递过来一个首饰盒。里面是只金镯子。『妈，辛苦一辈子，
该享福了。』『好。』我又点头。金子沉甸甸的。压得我手腕发酸。我心里盘算着。
趁今天气氛好。得跟他们说说。老房子，我不想搬。养老院，我不想去。
我就想守着我这一屋子的旧东西。守着他爸留下的痕迹。安安稳稳地，把这最后几年过完。
话还没出口。儿子清了清嗓子。他脸上笑着，眼神却有点躲闪。『妈，有件事，
跟您商量一下。』我心里咯噔一下。『商量』这两个字，从他嘴里说出来，
通常意味着决定已经做好了。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。牛皮纸袋，封得严严实实。
『我们给您选了一家最好的养老院。』『银发天堂，听这名字就好。』女儿在旁边接话，
语气轻快。『是啊妈，里面都是像您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，有共同语言。
』『有医生护士24小时看着，比您一个人住安全多了。』我捏着筷子的手，指节有点发白。
『我……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。』我的声音，怎么有点干涩。『妈，
我们知道您舍不得这老房子。』儿子把话挑明，『但这房子旧了，小区环境也跟不上。
我们打算把它卖了，钱给您养老，正好。』卖了？我的脑子嗡的一声。这房子，
是他爸单位分的。一砖一瓦，都带着记忆。墙上的裂纹，是地震那年留下的。厨房的油烟，
熏了四十年。他说卖，就要卖了？『手续……都办好了？』我问，声音轻得像羽毛。
女儿拿出一份委托书，放在桌上。『房产评估昨天刚做完。』『中介说，这地段，
能卖个好价钱。』『妈，您签个字就行，剩下的我们来跑。』『都是标准流程，很快的。
』标准流程。我的家。我住了四十年的家。变成他们嘴里冷冰冰的『标的物』。
变成一串可以估价的数字。我看着他们。我的儿子，我的女儿。他们脸上带着笑。
一种为我规划好一切的，笃定的笑。他们觉得这是孝顺。是让我『安享晚年』。
可我只觉得冷。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。为这个家，我付出了一辈子。操持家务，
抚养他们成人。放弃了戈壁滩，放弃了我的勘探锤。我以为换来的应该是理解，是尊重。
结果呢？结果是把我当成一个需要处理的『问题』。一个需要被妥善『安置』的旧物件。
我的手开始抖。那种因为长期握地质锤留下的，细微的震颤。我赶紧伸手去端那碗热汤。
汤碗很烫。我的指尖却感觉不到温度。『砰——』碗掉了。滚烫的汤汁溅出来。洒在桌上，
洒在那份卖房委托书上。『哎呀！』女儿惊叫一声，跳开。『妈！您没事吧！
』儿子赶紧抽纸巾。『没事，没事。』我连连说，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，『老了，
手不稳了。』我俯下身，假装收拾狼藉。手指颤抖着，去擦那份被汤汁浸湿的合同。
汤汁是透明的，油汪汪的。正好让那些冰冷的条款，变得清晰。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。
像年轻时在野外遇到狼。不，比那还紧张。我飞快地瞥了一眼厨房。我的手机，
就在料理台上。『我来收拾，我来收拾。』我嘴里念叨着，
把弄脏的文件和纸巾胡乱抓在手里。站起身，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向厨房。『妈，
您放着我们来！』儿子在身后喊。我没回头。走进厨房。关上门。隔绝了外面的声音。
世界瞬间安静了。只有我粗重的呼吸。**在门上。腿有点软。摊开手，
那份委托书的关键一页，就在湿透的纸巾里。『产权人变更』。『全权**委托』。
一个个黑字，像淬了毒的针。我抓起手机。手还在抖。解锁，点开相机。对焦。按下快门。
『咔嚓』。轻微的声响，在我听来如同惊雷。手机通讯录里。找到那个名字。『赵卫国』。
我大学同学，现在是个厉害律师。我把图片发过去。打字的手指，不受控制地颤抖。『老赵，
帮帮我。』只有这三个字。点击发送。屏幕上出现『发送成功』的提示。我猛地松了口气。
整个人几乎虚脱。手机变得滚烫。像一块烧红的炭。门外，传来儿女收拾桌子的声音。
还有他们压低嗓音的对话。『妈今天怎么了？』『可能是太突然了，没反应过来。
』『都是为了她好……』『慢慢会理解的……』为了我好。我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。
为了我好，就要夺走我最后的窝？为了我好，就要把我送进那个『标准化的晚年』？
汤汁顺着料理台，一滴一滴往下淌。像我心里，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，冷掉了，碎掉了。
我的七十岁生日。一场精心策划的，温柔的围剿。而我的反击。从这油腻的厨房里。
从这条颤抖着发出的求救信息。开始了。
002生日宴的残羹冷炙还没收拾干净儿子就带着师傅上门了『妈，
给您换个智能门锁』『刷脸就能开，
光一闪『识别失败』反复尝试始终是冰冷的机械音『识别失败』儿子在家庭群里发消息『妈，
小说《谁的晚年不荒芜》 谁的晚年不荒芜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。
